第128章
蓝涣飞去金麟台，金光瑶一个人留在翠微居休养。
说是休养，其实就是躺着发呆罢了，他也想多活几年，所以便强迫自己发呆，越呆越好。
金光瑶盖着薄被，躺在垫了云锦垫子的藤椅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听着啾啾啾的鸟叫和鸡叫，以前他觉得鸟叫很吵，妨碍他想事情，现在听多了，觉得还挺好听的。
凄清的敲门声响起来，金光瑶回过神来，打开门扉，门外正是蓝若。
她身后跟着两个垂手侍立的婢女，蓝若引她们进门：“这是蓝涣让我安排过来给你使唤的，帮你煎药，照顾你生活。她们平日里就住在不远处的观景翠楼里，轮流到你这里当值，以后洗衣扫打便都叫她们就好。”
金光瑶摇手道：“不必了，我一个人可以的，我还没虚弱到自己生活不了的地步，况且孤男寡女的，传出去也不好。”
蓝若道：“蓝涣的心意，你就收下吧，再要拒绝，他会更担心，以后也不必做饭了，蓝涣从彩衣镇上调来了一个厨娘，做好了给你送过来。”
蓝若从带来的食盒里拿出一个白瓷盅：“喝药吧，蓝涣让我监督你喝完。”
三个女人齐齐围着金光瑶，金光瑶有点儿不自在，他一边喝药，一边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向上打量，却见那两个婢女也在偷偷打量他，怯生生的样子。
药很苦，金光瑶不是讲究口腹之欲的人，一口就闷下去了，喝下去以后五脏六腑火辣辣的发热，几乎要烧起来。
蓝若解释：“这药下去，你会冒很多汗，这是要帮你把血里面的毒排出来，你这具身子，缝缝补补也真麻烦。”
金光瑶有些愧疚：“实在麻烦姑姑了。”
蓝若看着他，答非所问：“好好对待蓝涣。”
金光瑶道：“自然。”
蓝若没有立刻走，只是坐在翠微居看书，那两个婢女站在那里，有些无所适从。
金光瑶一问才知，她们是从姑苏的牙市买来的，是个赌博输光了家产的大户家里卖出来的丫头，被蓝氏买回来，到了这处静谧清幽的仙府，仿佛进了仙境一般，与过去世俗热闹的环境完全不同，才会有些惶恐。
金光瑶看着她们彷徨踌躇的神态，感觉她们也是可怜，自己的命运都不能做主，只能被人像个货物一样卖来卖去，就好似他那死去的娘一般。
不过她们运气不错，姑苏蓝氏还是个挺好的容身之处，总比随便配个不靠谱的丈夫强一些。
可是蓝氏仆役这么多，为什么蓝涣偏偏要从外头买丫头呢？金光瑶思索一番，便明白了，蓝氏的仆役虽多，但都是男的，不会照顾人，也不够细心，而且多半都认得他。
他如今落魄潦倒，身败名裂，又成了蓝涣的暖/床之人，蓝涣是害怕他难堪，所以新去挑了两个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既懂得伺候人，也不知道他的过去。
蓝涣这样的人，也会去买丫头，真是大大违背他的作风了，蓝若不走，想必也是蓝涣担心他一个人，不放心两个小丫头，叫蓝若照看她的。
金光瑶心里一暖，和她们略略聊了两句，便知道她们一个叫芙蓉，一个叫荼蘼，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要她们做什么，让她们回翠楼去便罢了，可是她们却立着不敢走。
蓝若起身道：“你们一个去帮他把换下的衣服和被单洗了，一个去外头把埋住来路的花枝剪了，做完了我再教你们煎药。”
两个婢女便应诺，各自忙开了去。
蓝若重新拿起书卷：“你若叫她们什么都不做，她们反而会更惶恐，恐怕你不喜她们，不如大胆使唤，她们才会安心。”
金光瑶抿嘴一笑：“姑姑明理练达。”
蓝涣到了金麟台，把金光瑶的身体情况告诉了他，金凌坐在雕花紫檀椅子上面，呆怔了半天，半天才温：“他……还好吧。”
小时候，他一直觉得金光瑶无所不能，好像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就是捅破了天，金光瑶也能帮他补上，却忘了，金光瑶也是人，也会吃不下饭，也会累，也会病。
蓝涣眸中闪过铜色：“这几年应当是还能撑得的，他叫我来问问金宗主，是否不适，在起居方面应当格外注意，金子贤虽然倒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难保还有办法损害你。”
一阵凉风吹拂进窗子里，吹得书桌上满叠的文书猎猎而起，金凌用玛瑙纸镇镇住那些不安分的纸张：“我自己觉得没有什么异样，我们是不是该去审问一下金子贤？我的人十二个时辰监视他，他都老老实实地抄经书看墓地，根本发现不了什么异样。”
蓝涣道：“问了他也不会承认的，这种巧妙的下毒方式，让人半点寻不到痕迹，况且阿瑶是自己喝的药，也不是金子贤叫他喝的，秦愫又死了，死无对证。”
金凌道：“他算计了一辈子，同样也被别人在背后算计了……我会去看看他的。”
蓝涣道：“如此也好，他见了金宗主，心情也能好些。”
金凌道：“泽芜君来得也巧，舅舅那边刚刚来了信，他那里汇总了很多五仙教的消息，情况很糟糕，郁州的事情，只是冰山一角。”
蓝涣道：“别处又生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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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凌轻点眉心朱砂，娓娓道：“五仙教想必断了维持的来源，最近越发猖獗了，仙门越来越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武陵陈氏在夜猎的时候，探到了云雾山中的一个村寨，下去一看，到处都是阴魂和死尸。整个寨子里面没有一个活人，而且尸体清一色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有些是被刀剑杀死的，有些肚子里面爬满了蝎子，还有些似乎是被阴魂啃噬而死，很是渗人，陈朱尘处理不了这么大的摊子，舅舅已经叫人去帮忙料理了——集中了这么多死法，他们都怀疑，是五仙教那边做的。”
蓝涣道：“江宗主和五仙教的交涉，有回音吗？”
金凌沉声道：“对方很嚣张，派人送上门一只死狗，嘴里叼着一只老鼠的尸体，是奚落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舅舅现在很生气。”
蓝涣拿起茶盏品了一口玉壶冰心茶：“他们这是有意挑衅，江宗主没有万全的准备，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金凌道：“五仙教行事神秘，平日里隐没在市井乡野中间，各有行当掩饰，抓到的教徒知道的也有限，舅舅连他们的总坛和据点在哪里都摸不清楚，想动手又到何处去动？只能暂且先忍着，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近来在云梦瞭望台驻守的门生发现，云梦泽里多了很多来历不明的渔船，有几只还误入了莲湖禁地，碰到了结界，以往这些事情也有，但是最近也太频繁了些，怕是特意来监视莲花坞动静的。”
蓝涣思索片刻，说道：“五仙教和江澄，恐怕早晚有一战，通知我去郁州处理拍花案的人，至今也不知道是谁，我认为，可能是想指引我去对付五仙教。”
金凌颔首：“我也这么觉得，给你送信的人，其一，提醒你去清理门户，其二，制止蓝瀚的恶行；其三，使得姑苏蓝氏也站到五仙教的对立面上。”
蓝涣补充：“其四，让我意识到五仙教的存在和危害，警示我不能袖手旁观五仙教的坐大。”
金凌道：“所以送信给你的，肯定是五仙教的对头，这次也不是毫无进展，五仙教在郁州那么一闹，证据确凿，完全可以定义为邪教了，日后若发现了，不必再讲道理，一律打杀。”
蓝涣走了以后，金凌又坐在芳菲殿里沉思了很久，最近他觉得颇为疲惫。
家族事务本就繁杂，还有金子贤和五仙教的事情，更是悬挂在他头上的一把利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也难怪金光瑶会累垮了，他不仅仅是金氏宗主，还是仙督，手下的地盘比现在还大两倍多，金凌以前吃饭的时候，金光瑶都是看着他吃，殷勤地给他夹菜，自己却吃得很少，现在却再也没有人敢给他夹菜了，颇有一种孤家寡人的寂寞感。
高处不胜寒，站得越高越看不清脚下。
金丝帐幔被挑开，一个身穿绸衣的中年仆妇端着托盘进来，打开金狻猊香炉。
金凌问她：“你做什么？”
那仆妇躬身禀报：“回宗主的话，我来换沉香。”
金凌现在一听到香就涌起一阵恶心，厌烦摆手：“不必了，别点什么沉香了，闻着心烦，那香炉也扔了吧，以后都不点香了。”
那仆妇原本是金夫人的陪嫁丫头，也是看着金凌长大的，颇有些老资格，以前仗着金夫人的势奚落人惯了，金光瑶做家主的时候她虽不曾被打发，但也颇受冷落。
她以为金凌是嫌弃香炉是金光瑶用过的，便趁势说：“扔了也好，要老身说呀，这里的东西都该换，被他碰过粘过，指不定沾了什么青楼里带出来的脏东西，冲撞了你就不好了。”
金凌本就心烦，听那婆子不长心胡说八道，更是大为光火，抄起手里的玛瑙纸震朝那婆子丢过去，正好丢在那婆子头上，砸得她头破血流。
金凌拍案而起，怒冲冲地呵斥：“整个金麟台都被他碰过，你是不是要把金麟台都扔了？好大的口气，你算什么东西？别以为辈分高就能随便议论我们金家的人，你需晓得，主便是主，奴便是奴，今日说他，明日转过脸是不是便说我了？以后再叫我听见你颠倒主次，胡说八道，你就去古翠山陪陵，香炉留下，滚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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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休养，其实就是躺着发呆罢了，他也想多活几年，所以便强迫自己发呆，越呆越好。
金光瑶盖着薄被，躺在垫了云锦垫子的藤椅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听着啾啾啾的鸟叫和鸡叫，以前他觉得鸟叫很吵，妨碍他想事情，现在听多了，觉得还挺好听的。
凄清的敲门声响起来，金光瑶回过神来，打开门扉，门外正是蓝若。
她身后跟着两个垂手侍立的婢女，蓝若引她们进门：“这是蓝涣让我安排过来给你使唤的，帮你煎药，照顾你生活。她们平日里就住在不远处的观景翠楼里，轮流到你这里当值，以后洗衣扫打便都叫她们就好。”
金光瑶摇手道：“不必了，我一个人可以的，我还没虚弱到自己生活不了的地步，况且孤男寡女的，传出去也不好。”
蓝若道：“蓝涣的心意，你就收下吧，再要拒绝，他会更担心，以后也不必做饭了，蓝涣从彩衣镇上调来了一个厨娘，做好了给你送过来。”
蓝若从带来的食盒里拿出一个白瓷盅：“喝药吧，蓝涣让我监督你喝完。”
三个女人齐齐围着金光瑶，金光瑶有点儿不自在，他一边喝药，一边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向上打量，却见那两个婢女也在偷偷打量他，怯生生的样子。
药很苦，金光瑶不是讲究口腹之欲的人，一口就闷下去了，喝下去以后五脏六腑火辣辣的发热，几乎要烧起来。
蓝若解释：“这药下去，你会冒很多汗，这是要帮你把血里面的毒排出来，你这具身子，缝缝补补也真麻烦。”
金光瑶有些愧疚：“实在麻烦姑姑了。”
蓝若看着他，答非所问：“好好对待蓝涣。”
金光瑶道：“自然。”
蓝若没有立刻走，只是坐在翠微居看书，那两个婢女站在那里，有些无所适从。
金光瑶一问才知，她们是从姑苏的牙市买来的，是个赌博输光了家产的大户家里卖出来的丫头，被蓝氏买回来，到了这处静谧清幽的仙府，仿佛进了仙境一般，与过去世俗热闹的环境完全不同，才会有些惶恐。
金光瑶看着她们彷徨踌躇的神态，感觉她们也是可怜，自己的命运都不能做主，只能被人像个货物一样卖来卖去，就好似他那死去的娘一般。
不过她们运气不错，姑苏蓝氏还是个挺好的容身之处，总比随便配个不靠谱的丈夫强一些。
可是蓝氏仆役这么多，为什么蓝涣偏偏要从外头买丫头呢？金光瑶思索一番，便明白了，蓝氏的仆役虽多，但都是男的，不会照顾人，也不够细心，而且多半都认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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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涣这样的人，也会去买丫头，真是大大违背他的作风了，蓝若不走，想必也是蓝涣担心他一个人，不放心两个小丫头，叫蓝若照看她的。
金光瑶心里一暖，和她们略略聊了两句，便知道她们一个叫芙蓉，一个叫荼蘼，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要她们做什么，让她们回翠楼去便罢了，可是她们却立着不敢走。
蓝若起身道：“你们一个去帮他把换下的衣服和被单洗了，一个去外头把埋住来路的花枝剪了，做完了我再教你们煎药。”
两个婢女便应诺，各自忙开了去。
蓝若重新拿起书卷：“你若叫她们什么都不做，她们反而会更惶恐，恐怕你不喜她们，不如大胆使唤，她们才会安心。”
金光瑶抿嘴一笑：“姑姑明理练达。”
蓝涣到了金麟台，把金光瑶的身体情况告诉了他，金凌坐在雕花紫檀椅子上面，呆怔了半天，半天才温：“他……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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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涣道：“问了他也不会承认的，这种巧妙的下毒方式，让人半点寻不到痕迹，况且阿瑶是自己喝的药，也不是金子贤叫他喝的，秦愫又死了，死无对证。”
金凌道：“他算计了一辈子，同样也被别人在背后算计了……我会去看看他的。”
蓝涣道：“如此也好，他见了金宗主，心情也能好些。”
金凌道：“泽芜君来得也巧，舅舅那边刚刚来了信，他那里汇总了很多五仙教的消息，情况很糟糕，郁州的事情，只是冰山一角。”
蓝涣道：“别处又生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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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涣道：“江宗主和五仙教的交涉，有回音吗？”
金凌沉声道：“对方很嚣张，派人送上门一只死狗，嘴里叼着一只老鼠的尸体，是奚落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舅舅现在很生气。”
蓝涣拿起茶盏品了一口玉壶冰心茶：“他们这是有意挑衅，江宗主没有万全的准备，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金凌道：“五仙教行事神秘，平日里隐没在市井乡野中间，各有行当掩饰，抓到的教徒知道的也有限，舅舅连他们的总坛和据点在哪里都摸不清楚，想动手又到何处去动？只能暂且先忍着，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近来在云梦瞭望台驻守的门生发现，云梦泽里多了很多来历不明的渔船，有几只还误入了莲湖禁地，碰到了结界，以往这些事情也有，但是最近也太频繁了些，怕是特意来监视莲花坞动静的。”
蓝涣思索片刻，说道：“五仙教和江澄，恐怕早晚有一战，通知我去郁州处理拍花案的人，至今也不知道是谁，我认为，可能是想指引我去对付五仙教。”
金凌颔首：“我也这么觉得，给你送信的人，其一，提醒你去清理门户，其二，制止蓝瀚的恶行；其三，使得姑苏蓝氏也站到五仙教的对立面上。”
蓝涣补充：“其四，让我意识到五仙教的存在和危害，警示我不能袖手旁观五仙教的坐大。”
金凌道：“所以送信给你的，肯定是五仙教的对头，这次也不是毫无进展，五仙教在郁州那么一闹，证据确凿，完全可以定义为邪教了，日后若发现了，不必再讲道理，一律打杀。”
蓝涣走了以后，金凌又坐在芳菲殿里沉思了很久，最近他觉得颇为疲惫。
家族事务本就繁杂，还有金子贤和五仙教的事情，更是悬挂在他头上的一把利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也难怪金光瑶会累垮了，他不仅仅是金氏宗主，还是仙督，手下的地盘比现在还大两倍多，金凌以前吃饭的时候，金光瑶都是看着他吃，殷勤地给他夹菜，自己却吃得很少，现在却再也没有人敢给他夹菜了，颇有一种孤家寡人的寂寞感。
高处不胜寒，站得越高越看不清脚下。
金丝帐幔被挑开，一个身穿绸衣的中年仆妇端着托盘进来，打开金狻猊香炉。
金凌问她：“你做什么？”
那仆妇躬身禀报：“回宗主的话，我来换沉香。”
金凌现在一听到香就涌起一阵恶心，厌烦摆手：“不必了，别点什么沉香了，闻着心烦，那香炉也扔了吧，以后都不点香了。”
那仆妇原本是金夫人的陪嫁丫头，也是看着金凌长大的，颇有些老资格，以前仗着金夫人的势奚落人惯了，金光瑶做家主的时候她虽不曾被打发，但也颇受冷落。
她以为金凌是嫌弃香炉是金光瑶用过的，便趁势说：“扔了也好，要老身说呀，这里的东西都该换，被他碰过粘过，指不定沾了什么青楼里带出来的脏东西，冲撞了你就不好了。”
金凌本就心烦，听那婆子不长心胡说八道，更是大为光火，抄起手里的玛瑙纸震朝那婆子丢过去，正好丢在那婆子头上，砸得她头破血流。
金凌拍案而起，怒冲冲地呵斥：“整个金麟台都被他碰过，你是不是要把金麟台都扔了？好大的口气，你算什么东西？别以为辈分高就能随便议论我们金家的人，你需晓得，主便是主，奴便是奴，今日说他，明日转过脸是不是便说我了？以后再叫我听见你颠倒主次，胡说八道，你就去古翠山陪陵，香炉留下，滚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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