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瑶妹认出了茅姑，当下便起了疑心，但他们人多，不好对付，便低着头和他们擦过身子，自己跑到龙王庙外头一看，就见地上掉着一个绣了一半的绷子。他立刻便猜想一定是茅姑祸害了白秀，来不及告诉白师叔，自己便追了出去。”
“他跟着车辙印子一路追上茅姑的驴车，追出了云梦，偷眼瞧见茅姑把装着白秀的麻袋交给了两个人，后来我们才知晓，那两个是盘踞在洞庭湖上的水贼，他们的贼头子偶然路过云梦，看上了白秀，叫拍花婆婆茅姑帮他把白秀掳了去给他做老婆。”
“瑶妹一路偷偷摸摸跟着那两个人，竟然从云梦一路跟到洞庭湖畔，寻了个机会，在水里凿沉了他们的船，这才同白秀一同逃出来，红菱便是白秀的女儿，所以说，瑶妹以前是个心肠不错的人，甚至可以说很仗义。”
“讲评书的喜欢讲两句话开头：仗义每多屠狗辈，自古侠女出风尘，着实也有几分道理，瑶妹在寒微中，心肠还有几分热度，到了这雕梁画栋，胜似仙境的金麟台，反倒从热化冰，成了天下第一人渣。”
江澄道：“一步错，步步错，在他杀了那个金家修士的时候，便不可回头了，人生就是如此，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他最后一句，也不知道说的是金光瑶，是魏婴，还是他自己。
若要说他们几个人有什么能同病相怜的地方，那便是一路行来一路错。
黄莺敛目叹息：“也许在瑶妹离开云梦的时候，便已不可回头，如果他当初跟我们去排教，便不会走上绝路，因为在野教，大家都是一样的出身低贱，谈不上谁瞧不上谁。”
金凌的脸色苍白，对金光瑶的感受又复杂几分，他这位小叔毕生呕心沥血，机关算尽，终究没摆脱“娼/妓之子”四个字。
江澄恢复了冷漠，淡淡地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金光瑶是个心气很高的人，他有那样的才干，不会甘心在野教打滚的。你无非就是想说，仙门不是他应该呆着的地方，这话你不该和我说，你该去和蓝涣说，困住金光瑶的人是他。”
金凌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小叔后来还和你们见过么？”
黄莺摇摇头：“孟诗去了以后，积蓄所剩无几，剩下的一点也被老鸨趁火打劫抠搜走了，瑶妹无钱埋葬母亲，老龙头就出面帮他安葬了孟诗。云梦一别，二十多年，我们再也不曾见过。”
江澄听罢，板着脸道：“你说的事情，我会去亲自问金光瑶的，如果你们的话有出入，哪怕是一点细节，别指望我相信你们。”
黄莺昂着头凉凉一笑：“没指望你相信我们。你尽管问，这种事情瑶妹没什么好掩饰的。”
江澄道：“既然要谈合作，就要有合作的诚意，你作为排教的使者，敢在中秋清谈会露面吗？”
黄莺眼珠子咕噜一转，心道，江澄是要拖排教下水，让排教公开反对五仙教。
反正本来也撕破脸了，她娇媚地笑道：“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只是那清谈会要开得起来才行。”
江澄冷漠道：“这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黄莺往绵延的苍翠中张望了一番，问金凌：“说好的夷陵老祖呢，你答应了灯芯儿的。”
金凌道：“魏婴已经来了，在绽园里面呢。”
黄莺雀跃地跳起来：“太好了，我也想看活的夷陵老祖。”
她拽着金凌的袖子两眼放光：“快，快带我去看，我也要让他给我的画像儿落款。”
江澄冷笑：“魏婴在你们那里很出名？”
黄莺兴高采烈地说：“那是自然，他的画像儿可以辟邪呢，修鬼道的没有不供着他和薛洋的，我真是纳闷，你们俩不是师兄弟吗？怎么他那么讨女子喜欢，你却这样不开窍？”
江澄心里莫名一刺，转过身去看风景。
魏婴和被金子德带到绽园里，晃晃悠悠地逛着，但见这园子修得十分雅致，粉墙黛瓦，几座精心堆砌的假山淹没在苍翠的绿竹之间。
飞檐上盘满冷碧色的绿萝，翠色欲滴，长得很是茂盛，几乎要将屋檐门扉掩盖过去，中间垂下串串点点殷红色的果实，甚是可爱。
碧绿的池沼边林木高低错落，凡所见皆是名贵的花木。
小巧的回廊曲折蜿蜒，廊边有几朵粉白色的蔷薇花垂下来，更显得婉约旖旎，粉色墙壁上有各色镂空的图案，青石台阶边栽种着连绵的书带草，结着幽蓝色的果实。
亭台轩榭皆用淡灰色的水墨方砖砌就，淡雅素净。
魏婴上回来时忙着查案，这会儿终于有功夫欣赏这处前任仙督的私家园林，他一边观赏一边叹道：“金麟台那么晃眼，金光瑶自己的品位儿倒是不错，差点儿以为自己置身于云深不知处呢。”
蓝湛道：“此处乃是兄长设计。”
魏婴奇道：“大哥这么全才，还会设计园子？”
蓝湛道：“当年重建云深不知处，乃是兄长一手操办。”
魏婴笑道：“造园子造到金麟台来，还是大哥会玩儿。”
金子德在一边陪笑：“泽芜君过去总来金麟台，金麟台又不太安静，便特意建了一座幽静的别馆、在此可以煮茶操琴，下棋观雨。砖瓦都是特意从姑苏运过来的，过去但凡泽芜君来，总是住在这里的揽月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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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忽然明白了什么，但笑不语。
他们几个沿着回廊，走到一处苍翠的假山下，见山上立着一座爬满薜荔的凉亭，四角飞起，造型十分优美，亭上匾额上刻着“观雨”二字。
魏婴在山下挥着手笑嘻嘻高声道：“江澄，金凌，你们也在？”
江澄瞥了一眼魏婴，也不言语，魏婴似乎也是习惯了江澄的冷淡，拉着蓝湛跑上了凉亭。
金凌面无表情地看着跑上来的魏婴：“他就是魏婴，希望你待会儿不要太失望。”
黄莺目不转睛地看着魏婴，自言自语：“果然跟画像上不一样，长得还挺俊的，蓝宗主来得这么早？”
金凌道：“那是泽芜君的胞弟，含光君。”
魏婴轻快地跑上来，左顾右盼一番：“咦？大哥呢？他没来？”
江澄道：“他还没到。”
蓝湛礼数周全，和江澄金凌互相行了礼，互道了声安。
他们这段日子虽然在莲花坞，但是见到江澄的次数一根手指都掰得过来，江澄也不管他们，他们更多时候都在云梦的莲湖里带着江家的小辈到处撒欢。
魏婴又见黄莺，笑问：“这位是？”
江澄道：“这是排教来的使者，黄姑娘。”
黄莺行了个礼，甜丝丝道：“见过夷陵老祖。”
态度明显比见江澄的时候好了很多，紫衣清贵的江氏宗主不屑地哼了一声。
果然是物以类聚，一丘之貉。
金凌对金子德道：“去把灯芯儿他们带过来吧。”
金子德应了一声，便匆匆下去了。
魏婴也不客套，点点头道：“见过黄姑娘，不必叫我什么老祖，叫我魏婴便好了。”
他直接坐下：“这次清谈会为何要请我？我可不觉得我的名声变好了。”
金凌道：“没请你，你的崇拜者想见你罢了，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和人家说两句好话。”
他又对蓝湛道：“含光君，泽芜君今日便会来。”
蓝湛颔首道：“兄长可安好？”
金凌道：“泽芜君安好，只是和蓝氏几位老前辈似乎有些龃龉。”
蓝湛淡漠道：“无妨，大哥能够应付。”
江澄道：“没什么好担心的，但凡支脉繁多的望族都有这个毛病，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蓝涣这阵东风还能吹很久。”
金凌道：“我并不担心，只是恐怕小叔夹在中间受挤压。”
蓝湛道：“兄长不会让他们接近他。”
江澄深深叹息，冷冷教训金凌：“你怎么还是这样天真？你忘了他当年连你都能挟持？对于他而言，但凡挡了他的路，不管之前有多亲，妻子也好，儿子也罢，都是立即下死手抹杀的，这个人，是六亲不认的秉性，你不能把他想得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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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着车辙印子一路追上茅姑的驴车，追出了云梦，偷眼瞧见茅姑把装着白秀的麻袋交给了两个人，后来我们才知晓，那两个是盘踞在洞庭湖上的水贼，他们的贼头子偶然路过云梦，看上了白秀，叫拍花婆婆茅姑帮他把白秀掳了去给他做老婆。”
“瑶妹一路偷偷摸摸跟着那两个人，竟然从云梦一路跟到洞庭湖畔，寻了个机会，在水里凿沉了他们的船，这才同白秀一同逃出来，红菱便是白秀的女儿，所以说，瑶妹以前是个心肠不错的人，甚至可以说很仗义。”
“讲评书的喜欢讲两句话开头：仗义每多屠狗辈，自古侠女出风尘，着实也有几分道理，瑶妹在寒微中，心肠还有几分热度，到了这雕梁画栋，胜似仙境的金麟台，反倒从热化冰，成了天下第一人渣。”
江澄道：“一步错，步步错，在他杀了那个金家修士的时候，便不可回头了，人生就是如此，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他最后一句，也不知道说的是金光瑶，是魏婴，还是他自己。
若要说他们几个人有什么能同病相怜的地方，那便是一路行来一路错。
黄莺敛目叹息：“也许在瑶妹离开云梦的时候，便已不可回头，如果他当初跟我们去排教，便不会走上绝路，因为在野教，大家都是一样的出身低贱，谈不上谁瞧不上谁。”
金凌的脸色苍白，对金光瑶的感受又复杂几分，他这位小叔毕生呕心沥血，机关算尽，终究没摆脱“娼/妓之子”四个字。
江澄恢复了冷漠，淡淡地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金光瑶是个心气很高的人，他有那样的才干，不会甘心在野教打滚的。你无非就是想说，仙门不是他应该呆着的地方，这话你不该和我说，你该去和蓝涣说，困住金光瑶的人是他。”
金凌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小叔后来还和你们见过么？”
黄莺摇摇头：“孟诗去了以后，积蓄所剩无几，剩下的一点也被老鸨趁火打劫抠搜走了，瑶妹无钱埋葬母亲，老龙头就出面帮他安葬了孟诗。云梦一别，二十多年，我们再也不曾见过。”
江澄听罢，板着脸道：“你说的事情，我会去亲自问金光瑶的，如果你们的话有出入，哪怕是一点细节，别指望我相信你们。”
黄莺昂着头凉凉一笑：“没指望你相信我们。你尽管问，这种事情瑶妹没什么好掩饰的。”
江澄道：“既然要谈合作，就要有合作的诚意，你作为排教的使者，敢在中秋清谈会露面吗？”
黄莺眼珠子咕噜一转，心道，江澄是要拖排教下水，让排教公开反对五仙教。
反正本来也撕破脸了，她娇媚地笑道：“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只是那清谈会要开得起来才行。”
江澄冷漠道：“这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黄莺往绵延的苍翠中张望了一番，问金凌：“说好的夷陵老祖呢，你答应了灯芯儿的。”
金凌道：“魏婴已经来了，在绽园里面呢。”
黄莺雀跃地跳起来：“太好了，我也想看活的夷陵老祖。”
她拽着金凌的袖子两眼放光：“快，快带我去看，我也要让他给我的画像儿落款。”
江澄冷笑：“魏婴在你们那里很出名？”
黄莺兴高采烈地说：“那是自然，他的画像儿可以辟邪呢，修鬼道的没有不供着他和薛洋的，我真是纳闷，你们俩不是师兄弟吗？怎么他那么讨女子喜欢，你却这样不开窍？”
江澄心里莫名一刺，转过身去看风景。
魏婴和被金子德带到绽园里，晃晃悠悠地逛着，但见这园子修得十分雅致，粉墙黛瓦，几座精心堆砌的假山淹没在苍翠的绿竹之间。
飞檐上盘满冷碧色的绿萝，翠色欲滴，长得很是茂盛，几乎要将屋檐门扉掩盖过去，中间垂下串串点点殷红色的果实，甚是可爱。
碧绿的池沼边林木高低错落，凡所见皆是名贵的花木。
小巧的回廊曲折蜿蜒，廊边有几朵粉白色的蔷薇花垂下来，更显得婉约旖旎，粉色墙壁上有各色镂空的图案，青石台阶边栽种着连绵的书带草，结着幽蓝色的果实。
亭台轩榭皆用淡灰色的水墨方砖砌就，淡雅素净。
魏婴上回来时忙着查案，这会儿终于有功夫欣赏这处前任仙督的私家园林，他一边观赏一边叹道：“金麟台那么晃眼，金光瑶自己的品位儿倒是不错，差点儿以为自己置身于云深不知处呢。”
蓝湛道：“此处乃是兄长设计。”
魏婴奇道：“大哥这么全才，还会设计园子？”
蓝湛道：“当年重建云深不知处，乃是兄长一手操办。”
魏婴笑道：“造园子造到金麟台来，还是大哥会玩儿。”
金子德在一边陪笑：“泽芜君过去总来金麟台，金麟台又不太安静，便特意建了一座幽静的别馆、在此可以煮茶操琴，下棋观雨。砖瓦都是特意从姑苏运过来的，过去但凡泽芜君来，总是住在这里的揽月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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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几个沿着回廊，走到一处苍翠的假山下，见山上立着一座爬满薜荔的凉亭，四角飞起，造型十分优美，亭上匾额上刻着“观雨”二字。
魏婴在山下挥着手笑嘻嘻高声道：“江澄，金凌，你们也在？”
江澄瞥了一眼魏婴，也不言语，魏婴似乎也是习惯了江澄的冷淡，拉着蓝湛跑上了凉亭。
金凌面无表情地看着跑上来的魏婴：“他就是魏婴，希望你待会儿不要太失望。”
黄莺目不转睛地看着魏婴，自言自语：“果然跟画像上不一样，长得还挺俊的，蓝宗主来得这么早？”
金凌道：“那是泽芜君的胞弟，含光君。”
魏婴轻快地跑上来，左顾右盼一番：“咦？大哥呢？他没来？”
江澄道：“他还没到。”
蓝湛礼数周全，和江澄金凌互相行了礼，互道了声安。
他们这段日子虽然在莲花坞，但是见到江澄的次数一根手指都掰得过来，江澄也不管他们，他们更多时候都在云梦的莲湖里带着江家的小辈到处撒欢。
魏婴又见黄莺，笑问：“这位是？”
江澄道：“这是排教来的使者，黄姑娘。”
黄莺行了个礼，甜丝丝道：“见过夷陵老祖。”
态度明显比见江澄的时候好了很多，紫衣清贵的江氏宗主不屑地哼了一声。
果然是物以类聚，一丘之貉。
金凌对金子德道：“去把灯芯儿他们带过来吧。”
金子德应了一声，便匆匆下去了。
魏婴也不客套，点点头道：“见过黄姑娘，不必叫我什么老祖，叫我魏婴便好了。”
他直接坐下：“这次清谈会为何要请我？我可不觉得我的名声变好了。”
金凌道：“没请你，你的崇拜者想见你罢了，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和人家说两句好话。”
他又对蓝湛道：“含光君，泽芜君今日便会来。”
蓝湛颔首道：“兄长可安好？”
金凌道：“泽芜君安好，只是和蓝氏几位老前辈似乎有些龃龉。”
蓝湛淡漠道：“无妨，大哥能够应付。”
江澄道：“没什么好担心的，但凡支脉繁多的望族都有这个毛病，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蓝涣这阵东风还能吹很久。”
金凌道：“我并不担心，只是恐怕小叔夹在中间受挤压。”
蓝湛道：“兄长不会让他们接近他。”
江澄深深叹息，冷冷教训金凌：“你怎么还是这样天真？你忘了他当年连你都能挟持？对于他而言，但凡挡了他的路，不管之前有多亲，妻子也好，儿子也罢，都是立即下死手抹杀的，这个人，是六亲不认的秉性，你不能把他想得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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