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张凤池的回答把蓝瑟噎住了，他平生教过无数学生，还没有遇到过这一种不按常理说话的年轻人，更从不知道“怎么办”的回答，可以是“看着办”。
这个孩子在野教里摸爬滚打长大，经历甚为复杂，虽然与他相处不多，蓝瑟也能感觉到，张凤池城府甚深，为人阴沉，说话永远都带着几分语焉不详的意味，喜怒更是不形于色，叫人摸不着头脑。
蓝瑟五味杂陈，蓝涣虽然也很深沉难测，但行事并不阴毒，张凤池却格外多了几分阴毒之感，总是阴沉沉的，令人不寒而栗。
张凤池见蓝瑟沉默不语，面色郁郁，不免念起了孟瑶的好，有孟瑶在，绝不会有“尴尬”二字的存在。
他用扇子骨敲敲手心，正要说几句场面话自己找个台阶下了，再溜之大吉，以免更添尴尬，蓝瑟忽然问道：“你弟弟，是不是你叫人丢进河里的？”
张凤池又愣了一会儿，微微抬手，接了几片雪花在手心，漫不经心地道：“哪个弟弟？”
蓝瑟口中吐出两个字：“阿华。”
张凤池耸耸肩，眼神闪烁了一下，抬起下巴，说道：“这个问题，我不是已经回答过阿娘了吗？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蓝瑟定定地盯着他看，说道：“和我没关系，和你母亲有关系，你为什么要把她逼疯呢？”
张凤池原本微微带着些笑意的脸骤然沉了下来：“她不是我逼疯的，她是被阿华的老子打疯的，不要把什么锅都扣到我头上，你爱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一概不承认，您老也别多管闲事了，回姑苏好好养伤避避风头，才是正理。”
蓝瑟平静地道：“我管你，不叫管闲事。”
张凤池眯着眼睛看了蓝瑟一会儿，有些无奈地低头哼笑一声，双手一摊，无所谓地说道：“随便你，反正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你要管我，先问问蓝宗主同不同意，他正和姓聂正较着劲儿呢，岂能容这点小事坏了他的大局。”
他面上一副任君来去的神情，心里却烦透了，暗想老子从前虽然没爹管，但自打成人以后，爱干什么便干什么，讨厌谁便弄死谁，快意逍遥得很。现在你倒来摆爹爹的威风翻旧账，当真是可笑，真把老子那些光辉事迹都托出来，你怕不要活活气死去。这顽固不化的青崖君怕是要缠上我了，需想个法子，早早摆脱了他为妙。
毕竟是亲爹，打不得骂不得，实在难以下手，恐怕还得孟瑶出面，把他劝回姑苏。
这时一个穿着卷云纹家袍，相貌清雅的青年修士款款过来，那正是和蓝涣同辈的蓝氏本族子弟蓝潇。
蓝潇走到蓝瑟面前，微微一颔首，有礼地道：“青崖君，门生弟子正等着宗主和您训示。”他又见张凤池也立在屋檐下，迟疑地道：“这位兄台是？”
蓝瑟还未说话，张凤池已抢先躬身作揖，笑着说道：“在下是从天子岭来的无名小卒，哈哈，不打扰两位了。”说罢，不等蓝瑟叫住他，自己转身就匆匆走了，留下蓝潇一头雾水地立在那里。
蓝瑟叹口气，看着面前纷纷扬扬的雪花，坦然对蓝潇说道：“他是我的儿子，算来，是你的堂兄。”
蓝潇立即惊呼了一声，但他究竟是受过严格礼仪规训的蓝氏子弟，立即收敛了神色，却也一时半会儿不知再说些什么才好，蓝瑟并未娶妻，又何来的儿子，此刻既然有儿子，若是没开玩笑，只能是私生子了。
他自幼没少受蓝瑟的教导，素来尊敬他的德行，乍然听见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虽然不便言语，但瞧着蓝瑟的目光，不免流露出些许失望。
蓝瑟也不以为意，继续淡声说道：“曦臣他另有要事，今晚大约是无暇顾及其他了，你们先用饭吧。”
蓝潇疑虑地道：“这……弟子们千里迢迢而来，听从云梦江氏的调遣便罢了，却见不得宗主的面，难免心中不安。”
蓝瑟道：“兰陵金氏也听从云梦江氏的调遣，宗主也确实在此压阵，有何不安？”
蓝潇说道：“金宗主，江宗主都已在堂内主持大局，安排统属，独缺咱们姑苏蓝氏的宗主，难免军心不稳。”
蓝瑟沉吟一番，说道：“他离开之前，嘱托我代他暂管事务，还是我来罢。”
蓝潇颔首，欲言又止，蓝瑟看他有话憋着，问道：“你有话说？”
蓝潇低下头，不敢看蓝瑟的眼睛，说道：“宗主……是不是和敛芳尊在一块儿？”
蓝瑟道：“这你就不必问了。”
蓝潇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三叔，你有所不知，门生们……私下已在议论了……现下不要说是蓝家的门生，就是咱们本族子弟，也难得见到宗主一面，族中都在议论，说宗主他被敛芳尊所迷，已无心族务，还在云深不知处大兴土木，扩建居所，行为很是荒唐……宗主再不露面，恐怕……人心更加涣散，要不……我去叫宗主出来？惹他不喜便不喜吧，劝他几句也是好的。”
蓝瑟摆摆手，说道：“曦臣若是无心族务，又怎么会奔波到天子岭上搭救我呢？还有忘机身上的麻烦，曦臣也是尽心尽力地在为他处理善后，他现下有些……身体不适，明日待他休养好，你们便能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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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是如此说，不过欲盖弥彰罢了，金凌都完好无损，蓝涣修为大大超过他，又怎会有事呢？但总好过没有理由就不露面，让门生心寒的好，蓝涣现下必然在照料金光瑶，让蓝潇去找他，惹恼了他就不好了，蓝瑟心中闪过这个念头，连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什么时候竟然也害怕惹恼蓝涣了？明明蓝涣款款温柔，永远和颜悦色，几乎从不动怒，和他相处，从来都是如沐春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变得让人有些畏惧。
蓝涣在云宫对待那个叫做游玄祚的道士，甚是残忍，一点儿余地也不留，这中间流露出的漠然，着实令人遍体生寒，那不该是姑苏蓝氏教导出的子弟，该有的眼神，幸好只有自己看见了，若是叫其他蓝氏族人看见，恐怕更添非议。
蓝涣近几年脾气是变得有些古怪，有时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也闹不大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只觉得他越发深沉难测了，行为上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偏差，只是平白地让人觉得遥远了很多，兴许是受了金光瑶的刺激。
蓝瑟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无奈摇摇头，跟着蓝潇去往一处偏厅安抚了蓝氏的门生几句话，又含糊地说蓝涣身体不适，让他们先自己用饭，好好休息，随后便作为姑苏蓝氏的代表，和蓝潇一同走入了主厅。
主厅中人声鼎沸，摆了几十张圆桌，坐的全是排教下来的头目，还有一些跟过来蹭吃蹭喝凑热闹的术士，江澄来者不拒，一律安排座位好好招待，这些人平日里做各种行当掩饰，散漫惯了，全没规矩可言，嘻嘻哈哈地聊个不停，闹得沸反盈天，置身于他们中间，如同置身于庙会。
蓝瑟负手穿过人潮，云宫这么一闹，各路野教的人都知道他是张凤池的亲爹，这些人脸皮厚，不少都是自来熟，一路上不停有人殷勤热络地给他打招呼：“爹……哦不，老爷好。”
“呸呸呸，仙门不叫老爷，叫君。”
“哦，君好。”
“……是青崖君。”
好似这里是他们的主场一般，惊得蓝潇避来避去，不愿意轻易碰到谁，他不是没遇到过江湖术士，但这么多牛鬼蛇神凑在一起，还是头一回，他忍着嫌弃，双目平视，对周围的人视而不见。
蓝瑟修养却极好，凡是和他打招呼的，不管喊他什么，一一颔首示意，回道：“你好。”
突然有个好事者，起身向着大厅中央的主位大喊道：“池子啊，你爹来啦！”
蓝瑟一看，张凤池正坐在大厅中心的圆桌旁，和江澄交谈不停，一听有人叫他，转过脸来，瞧见蓝瑟过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然后微微一笑。
有许多不属于排教的术士哄笑起来，齐声道：“叫爹，叫爹！”
方才那起哄的得意洋洋地坐下，便有一个青年过来扯着他的领子，将他提起来，瞪着眼睛怒道：“叫你妈呢叫？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池子也是你叫的？”
说着挥拳就要揍他，又有几个排教的过来扯住那怒气冲冲的青年：“好啦好啦，注意场合，以后再揍他不迟。”那人却是个贫嘴的，口中依旧不肯服软，不服气地道：“我说错什么吗？”
这话火上浇油，说的那青年更是火大，几个人险些拉不住他，其他人则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显是对此等厮斗见怪不怪了。
蓝瑟伸出手指，往那青年额头一点，那青年登时身子瘫软，没了力气，松开了手，倒在一个同伴身上，那贫嘴的人哈哈大笑，正要继续说风凉话，却忽然发觉上下嘴唇粘合在一起，梗着脖子，呜呜说不出话来。
蓝瑟云淡风轻地道：“诸位，以和为贵。”
众人这才知道这看似老好人的仙门名士，修为亦是深湛，不敢再轻易拿他父子取笑，当即都安静下来，那几个劝架的也拉着那青年坐回了座位。
张凤池无奈地敲敲自己的额头，起身说道：“这是江宗主开的宴会，大家不给我面子，也该给江宗主面子，我父亲，年事已高，又德高望重，诸位别再拿他开玩笑啦，口下留德，张某在这里谢过了。”
他直言“我父亲”，认得这样干脆，反倒是叫许多存心起哄，逼着他当众喊爹的人觉得乏味。
江澄仍旧端坐着，面无表情，抬手淡淡地道：“无妨，诸位都是豪爽之士，在这里，不需拘谨。”
他凶名在外，自带凛冽之气，明明口中叫别人莫要拘谨，口气却冷飕飕的，说不出的阴沉，几句话迅速压住了场子，愣是没人再敢起哄，连聊天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蓝瑟来到主座，在原本属于蓝涣的座位坐下，同桌而坐的人，他都认识，金凌，辛夷，段思齐，梁木峰都在，还有一个额头上缠着麻布的，面色出奇苍白的青年。
再过来是一个十分美丽的白衣女子，江澄身边也坐着一个有些面熟的女子，相貌甜美，带着一对珍珠耳环，面色有些拘谨，蓝瑟觉得她颇为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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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瑟五味杂陈，蓝涣虽然也很深沉难测，但行事并不阴毒，张凤池却格外多了几分阴毒之感，总是阴沉沉的，令人不寒而栗。
张凤池见蓝瑟沉默不语，面色郁郁，不免念起了孟瑶的好，有孟瑶在，绝不会有“尴尬”二字的存在。
他用扇子骨敲敲手心，正要说几句场面话自己找个台阶下了，再溜之大吉，以免更添尴尬，蓝瑟忽然问道：“你弟弟，是不是你叫人丢进河里的？”
张凤池又愣了一会儿，微微抬手，接了几片雪花在手心，漫不经心地道：“哪个弟弟？”
蓝瑟口中吐出两个字：“阿华。”
张凤池耸耸肩，眼神闪烁了一下，抬起下巴，说道：“这个问题，我不是已经回答过阿娘了吗？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蓝瑟定定地盯着他看，说道：“和我没关系，和你母亲有关系，你为什么要把她逼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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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瑟平静地道：“我管你，不叫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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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潇走到蓝瑟面前，微微一颔首，有礼地道：“青崖君，门生弟子正等着宗主和您训示。”他又见张凤池也立在屋檐下，迟疑地道：“这位兄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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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瑟叹口气，看着面前纷纷扬扬的雪花，坦然对蓝潇说道：“他是我的儿子，算来，是你的堂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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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瑟摆摆手，说道：“曦臣若是无心族务，又怎么会奔波到天子岭上搭救我呢？还有忘机身上的麻烦，曦臣也是尽心尽力地在为他处理善后，他现下有些……身体不适，明日待他休养好，你们便能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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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涣在云宫对待那个叫做游玄祚的道士，甚是残忍，一点儿余地也不留，这中间流露出的漠然，着实令人遍体生寒，那不该是姑苏蓝氏教导出的子弟，该有的眼神，幸好只有自己看见了，若是叫其他蓝氏族人看见，恐怕更添非议。
蓝涣近几年脾气是变得有些古怪，有时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也闹不大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只觉得他越发深沉难测了，行为上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偏差，只是平白地让人觉得遥远了很多，兴许是受了金光瑶的刺激。
蓝瑟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无奈摇摇头，跟着蓝潇去往一处偏厅安抚了蓝氏的门生几句话，又含糊地说蓝涣身体不适，让他们先自己用饭，好好休息，随后便作为姑苏蓝氏的代表，和蓝潇一同走入了主厅。
主厅中人声鼎沸，摆了几十张圆桌，坐的全是排教下来的头目，还有一些跟过来蹭吃蹭喝凑热闹的术士，江澄来者不拒，一律安排座位好好招待，这些人平日里做各种行当掩饰，散漫惯了，全没规矩可言，嘻嘻哈哈地聊个不停，闹得沸反盈天，置身于他们中间，如同置身于庙会。
蓝瑟负手穿过人潮，云宫这么一闹，各路野教的人都知道他是张凤池的亲爹，这些人脸皮厚，不少都是自来熟，一路上不停有人殷勤热络地给他打招呼：“爹……哦不，老爷好。”
“呸呸呸，仙门不叫老爷，叫君。”
“哦，君好。”
“……是青崖君。”
好似这里是他们的主场一般，惊得蓝潇避来避去，不愿意轻易碰到谁，他不是没遇到过江湖术士，但这么多牛鬼蛇神凑在一起，还是头一回，他忍着嫌弃，双目平视，对周围的人视而不见。
蓝瑟修养却极好，凡是和他打招呼的，不管喊他什么，一一颔首示意，回道：“你好。”
突然有个好事者，起身向着大厅中央的主位大喊道：“池子啊，你爹来啦！”
蓝瑟一看，张凤池正坐在大厅中心的圆桌旁，和江澄交谈不停，一听有人叫他，转过脸来，瞧见蓝瑟过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然后微微一笑。
有许多不属于排教的术士哄笑起来，齐声道：“叫爹，叫爹！”
方才那起哄的得意洋洋地坐下，便有一个青年过来扯着他的领子，将他提起来，瞪着眼睛怒道：“叫你妈呢叫？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池子也是你叫的？”
说着挥拳就要揍他，又有几个排教的过来扯住那怒气冲冲的青年：“好啦好啦，注意场合，以后再揍他不迟。”那人却是个贫嘴的，口中依旧不肯服软，不服气地道：“我说错什么吗？”
这话火上浇油，说的那青年更是火大，几个人险些拉不住他，其他人则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显是对此等厮斗见怪不怪了。
蓝瑟伸出手指，往那青年额头一点，那青年登时身子瘫软，没了力气，松开了手，倒在一个同伴身上，那贫嘴的人哈哈大笑，正要继续说风凉话，却忽然发觉上下嘴唇粘合在一起，梗着脖子，呜呜说不出话来。
蓝瑟云淡风轻地道：“诸位，以和为贵。”
众人这才知道这看似老好人的仙门名士，修为亦是深湛，不敢再轻易拿他父子取笑，当即都安静下来，那几个劝架的也拉着那青年坐回了座位。
张凤池无奈地敲敲自己的额头，起身说道：“这是江宗主开的宴会，大家不给我面子，也该给江宗主面子，我父亲，年事已高，又德高望重，诸位别再拿他开玩笑啦，口下留德，张某在这里谢过了。”
他直言“我父亲”，认得这样干脆，反倒是叫许多存心起哄，逼着他当众喊爹的人觉得乏味。
江澄仍旧端坐着，面无表情，抬手淡淡地道：“无妨，诸位都是豪爽之士，在这里，不需拘谨。”
他凶名在外，自带凛冽之气，明明口中叫别人莫要拘谨，口气却冷飕飕的，说不出的阴沉，几句话迅速压住了场子，愣是没人再敢起哄，连聊天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蓝瑟来到主座，在原本属于蓝涣的座位坐下，同桌而坐的人，他都认识，金凌，辛夷，段思齐，梁木峰都在，还有一个额头上缠着麻布的，面色出奇苍白的青年。
再过来是一个十分美丽的白衣女子，江澄身边也坐着一个有些面熟的女子，相貌甜美，带着一对珍珠耳环，面色有些拘谨，蓝瑟觉得她颇为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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