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芳泽_太阴纪
红豆小说网 > 太阴纪 > 番外·芳泽
字体:      护眼 关灯

番外·芳泽

  (一)

  我叫金光瑶,是个坏人,即将迎来又一个生辰,过完这个生辰,我便又长一岁了。

   

  听起来是很郑重,但实际上对除我和我死去生母以外的人来说,这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

   

  除了我自己以外,金麟台上没有人知道,我的生日和我的哥哥子轩其实在同一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难堪,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就是这样一个识时务的人,生下来,仿佛就是为了让身边的人都感到舒适。

   

  罢了,反正我自己也不想再过什么生日了,几年前的那个生日,留给我的记忆实在有点儿惨痛,我一生摔过无数次,只有那次,最痛。

   

  当然,那些不堪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不希望沉湎在过去,而更愿意往前看。

   

  来到新家的这几个月,我把几场花宴和围猎都操办得不错,父亲在大事小事上越来越倚重我,这次操办子轩的生日宴,自然也落在我身上,我很喜欢被别人需要的感觉,那让我觉得,我的存在是有意义的,我不是一个多余的人,于是我如同以往忙活每一次盛大的仪式那样,尽心尽力,事必躬亲,生怕有哪处出了错漏,引来母亲的一顿责骂,子轩是个不错的人,但我们的母亲,也就是我父亲的正妻,她极厌憎我,或者说,她还没有习惯金麟台多了一个我,所以我不得不处处如履薄冰,唯有这样,才能在金麟台生存下去,然后立住脚跟,直到他们习惯我的存在。

   

  我和子轩的生日在一个寒冷的残冬,宴会前两天,我便指挥着家里的仆役把一只只彩灯悬挂在屋檐下,在撵道上铺好十丈软红,又制作好了几百盏祈福用的天灯,当然,我也没有忘记子轩的心上人,我为江家嫡小姐特意准备了淡紫色的莲花灯,放在金麟台的湖面上,夜里必定十分美丽,我和子轩说了这样的安排,子轩紧张地问我,她会不会喜欢,我拍拍子轩的肩膀,笑着说道:“放心吧,女孩子都喜欢这个。”我在女人堆里长大,金麟台没人比我更了解女人了。

   

  看着金麟台上一片张灯结彩的浮华景象,百盏彩灯高悬,家仆门辛勤扫打,只为一个人的生辰,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有点儿嫉妒的,于是我试着在心里假装,这些彩灯同时也是为我挂的,这样果然舒适多了,从孟瑶到金光瑶,从无名小卒到敛芳尊,能咬牙走到今天,我有个小诀窍,那就是,我很会安慰自己,这是我在被人呼来喝去的岁月中练出来的本事,虽然听着很像是画饼充饥,但真的挺管用的,只要画的饼够漂亮,我就能把那饼当成一轮月亮,支撑着继续前行,直到抵达我生命中的绿洲。

   

  很久以后的日子,我身败名裂以后,好多人都觉得我阴暗,其实我才不阴暗,相反,我是一个很乐观的人,我始终相信,人生就像是一张大饼,就算腐烂透了,也还有不烂的地方,我只要撕了烂掉的部分,捡着不烂的部分吃就行了,毕竟还有许多人,连张饼也没有。

   

  巡视完一处,不停脚地去往下一处,再过一会儿,我还要赶往姑苏,去查看云深不知处重建的进度,再问问蓝涣还需要什么,除了这些,还有就是,我现在很想看看他,每次我觉得在别的地方有点儿委屈的时候,只要见见蓝涣,和他说几句话,就会好上大半,他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人,一个笑容便可治愈我内心的伤痛。

   

  蓝涣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在乎我感受的人。

   

  我能感觉到,对他而言,我是特殊的存在,我很迷恋这种被在乎的感觉,如同深深沉溺于春季温暖的水泽中,几乎无法自拔。

   

  来到金麟台的牡丹园中巡视,母亲正好也在那里,她正盛气凌人地指挥着一众家仆铲掉牡丹花下经过一个冬季滋生的杂草,在她眼里,是容不下那些野花野草的,就像她不允许人生中出现什么意外的变故,虽然我知道她不想看见我,但仍小步急趋,过去对她恭敬行了个礼:“母亲。”

   

  她用飞扬上挑的丹凤眼瞥了我一眼,眼珠又转了回去,仿佛没有看见我的存在,满头的珠翠令人心寒,摇晃的步摇是那么的夺目,晃得我眼睛有些难受,我也习惯了她这样目中无我,白眼以对的态度,自尊对我而言,实在是个奢侈的东西,于是我整理出一个温和的假笑,化解了窘境,殷勤地说道:“母亲,您去休息吧,这儿我来盯着就好了。”

   

  她冷冷地说道:“不必了,我亲自看着,你不是要还去姑苏么?你日理万机,我哪儿敢浪费你的宝贵时辰?”

   

  真是个爱逞强又藏不住心事的女人啊,她和我的父亲截然相反,什么都写在脸上,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忽然眼角略过一抹黄色,眼睛瞥过去,只见牡丹丛下面,长着一株姜黄色的小野花,一株上开了两朵花,虽然花朵很小,但深黄色的花瓣蜷曲成很优美的弧度,在这个残冬的时节盛放着,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寒风吹来了花的种子,便在这里落地生根了,不仅如此,它还努力地开出了花朵,一个仆人正要伸手拔掉这株野花,我忍不住出声阻止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仆人很是不解,我上前说道:“这是金盏花,虽然不及牡丹花金贵,这么拔了也怪可惜了,拿铲子来,把它移栽到别的地方去吧。”

   

  真奇怪,像我这样一个双手沾满了血腥的人,却会对一株野花起了恻隐之心。

   

  身后传来母亲决绝而严厉的声音:“不行,这种野花怎么能种在金麟台?叫宾客笑话,赶紧铲了。”

   

  原本她这样说,我是不该再坚持了,但这次我却头一次出言顶撞了她:“母亲,一株花而已,种在角落里,不会被人看见的。”

   

  母亲冷笑着说道:“这种外面来的杂种,就不应该在金麟台,这里不是它该待的地方。”

   

  我明白了,原来在她眼里,我就是一株应该被铲除掉的野花,和这株金盏花一样,是个不速之客,甚至更加不堪。

   

  我的手在袖子里握紧了,面上仍然保持着温和的微笑:“该不该待在这里,不也已经在这儿扎根了么?母亲既然不愿意金麟台有野花,那我把它移栽到金麟台以外的地方去便是了。”

   

  母亲怔住了,她大约也没想到,一向温顺的我,会为了一株小小的野花顶撞她,过了一会儿,她拂过华丽的衣袖,说道:“随你的便!”说完气呼呼地走了,留下一众不明所以的仆人呆在哪里,不知如何是好。

   

  我想她应该是去找父亲指责我的不是去了,父亲为了应付她,肯定会重重责骂我一顿,但即使这个糟糕的预期,也不能掩盖我愉悦的心情,来金麟台这么久,我终于遂了自己的心意一次,虽然只是保住了一株小花,但也是按我自己的心意来的,我蹲在地上,亲自把这株长错了地方的金盏花移栽进花盆里,点了点芥黄色的花瓣,花朵微微颤动,十分可爱,我内心不无喜悦,难得发自真心地笑了一回——这可是从连父亲都怕的母亲那里保下来的啊。

   

  但是要把它移栽到那里去呢?我想了好一会儿,想到了一个绝对稳妥的地方,也许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二)

  当我小心翼翼地搬着一个花盆出现在蓝涣面前的时候,他如我所预料地露出一个微微吃惊的神情。

   

  但他很快便修养极好地恢复了款款温柔的神态,他就是这样,滴水不漏,就像一池春水,丢一颗石子下去,也许会荡起小小的毂纹,但很快便会归于平静,我喜欢他的平静。

   

  我把花盆放到云深不知处的烫样和沙盘边儿上,然后掸了掸金星雪浪袍子上落的泥土。

   

  蓝涣并不怕冷,但是他知道我怕,因为这段时间我常常来,他体贴地在寒室里备了一个白瓷的熏笼。

   

  他为我点燃了熏笼,然后过来,双手撑着桌子,歪着头,饶有兴致地仔细端详着我带来的金盏花,好似要把它看穿两个洞。

   

  我坐在熏笼边上取暖,看着他长身玉立在那里,有些呆呆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笑了两声,说道:“二哥,别看了,这并不是什么仙草,只是一株野花罢了,不小心在金麟台上生根发芽,又在残冬里开出了花。”

   

  蓝涣抬手爱怜地轻抚花瓣,说道:“那真是不容易。”

   

  我烤暖了手,走过去和蓝涣站成了一排边儿,一齐欣赏着这株开错了地方的野花:两朵黄灿灿的花挂在苍绿的枝叶上,就像是两枚小太阳。

   

  我说:“也许你不知道,金盏花开到这么大已经很稀奇了,可惜虽然它已经很努力地开花了,还是不能和金麟台上的牡丹比,母亲嫌弃它是野花,要把它拔走,我瞧着它可怜,就把它救下来投奔你了,金麟台既然没有它的容身之处,我便想让它在云深不知处安个家,我知道,云深不知处种的都是名贵的花木,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就……”原本口齿伶俐的我也有些笨嘴拙舌起来,我不确定蓝涣是不是愿意接收一株野花,但愿他不要认为我太任性。

   

  “它很美。”蓝涣异乎寻常地打断了我的话,转过头看着我,眼中仿佛有一片幽深水泽,柔波荡漾:“我觉得它很漂亮,你的眼光很好,我会把它种在每天都能看见的地方。”

   

  我的眼睛一热,诚恳地说道:“二哥,我知道的,你是不好拒绝我,云深不知处那么多漂亮珍贵的奇花异草,你见得多了,不用把它种在你每天都能看见的地方,让它在角落里安静地绽放凋谢就好。”

   

  蓝涣用手指轻点金盏花苍翠的叶子,柔声说道:“我很小的时候见过这种花,当时就觉得很漂亮,可惜不知道它的名字,谢谢你送来一株给我,还告诉了我它的名字。”

   

  我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听见自己对蓝涣说:“二哥,谢谢你肯定我。”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谢谢你肯定我的存在。”

   

  如果我的人生是一段总也等不到黎明的黑夜,那么蓝涣就是这漫长黑夜中的一轮明月,我贪恋着他的光辉,珍惜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那是我晦暗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亮色。

   

  云深不知处早已大致建好,亭台楼阁,屈曲回廊,鹅卵石径,据说比被烧毁前扩建了一倍多,只差种植上一些花木,摆上假山石作为屏障,便大功告成,我们一起把从金麟台挖来的金盏花种在寒室外面的花圃中,这个位置极好,蓝涣每日清晨,只要一推开雕花窗便能看见它,我擦了擦额头的汗,心满意足地整理好袖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这时候蓝涣抬起手,说道:“阿瑶,你脸上沾了些泥。”说着不等我反应,他已用拇指轻轻在我脸颊上擦了一下,蓝涣手很暖,动作也很轻柔,仿佛春风拂过我的脸,只轻轻一个动作,抚慰了我千疮百孔的心,同时也拨动了我心中的一池春水,我慌忙别过脸,不让蓝涣看见我脸上可能出现的失态,好在他心思纯洁,并未发现什么,只用帕子擦了擦手指,缓缓地说道:“明日,云深不知处,便正式重建好了,你可愿与我一同观礼?”

   

  “明天?这么快?”我有些怅然若失,云深不知处建好了,那么以后我就不能常常借着帮忙的理由,来云深不知处见蓝涣了。

   

  蓝涣温和道:“其实原本没有那么快,还有些紫竹和海棠花没有栽好,云深不知处是你和我一起重建的,这里面也有你的心血,我希望你和我,亲眼看着它落成,我瞧你面容有些憔悴,不想让劳你几天后再跑一趟,索性便提前了几日。”

   

  “其实我并不需要你如此体贴。”我在心里如此想着。

   

  蓝涣风姿卓绝的面容就在我眼前,这一刻,我内心冒出了一个很任性的想法,我鼓足了勇气,对蓝涣道:“二哥……我能不能请求你一件事?”

   

  蓝涣道:“你说,我尽力为你办到。”他还不知道我要求他什么,便说尽力为我办到,也不想想,万一我叫他去杀人怎么办?他是太放心我,还是对自己的能力太自信?

   

  是啊,他是天之骄子,自信是有道理的,像他这样优秀的人,出身也好,当然应该自信,而我根本也不舍得为难他。

   

  我说:“你能不能……把云深不知处的落成典礼,推后一日,然后写一封请帖给我父亲?”

   

  蓝涣露出略微不解的神色,问道:“为何要如此?”

   

  我咬了咬嘴唇,有些无地自容地低下头,嗫嚅着说道:“因为后天……后天是子轩的生日,你应该也听说过,几年前……在他生日那天,我遇到一些丢脸的事,如果那天我留在金麟台,可能会被取笑的,所以……我想还是避开的好,你写了请帖给我父亲,那日他没空闲来,必然便派我来了,这段时间我也忙活了好久了,处理完穷奇道的乱子,还得筹备子轩的生日,真的好累啊,我想休息,二哥……能让我来你这里躲躲吗?”

   

  做尽了坏事,却还想让人垂怜,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呐。

   

  我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这段日子我确实身心俱疲,也害怕旁人的耻笑,但我求蓝涣这样做,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因为,我希望在我生日稍稍地放肆一次,可以不必再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当一块哪里需要便搬去哪里的砖,我也想和我喜欢的人待在一起。

   

  我始终还是个很虚荣的人,不想在自己生日那天,还是做别人的陪衬,现在就看蓝涣肯不肯对我心软了,我摆出一个可怜无比的表情,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蓝涣也看着我,面上果真出现了不忍心的神色,在我心里默数到“三”的时候,蓝涣把手搭上我的肩膀,笑道:“好,我听你的。”

   

  (三)

  我星夜兼程赶回了兰陵,拿着蓝涣写好的请帖交给父亲,父亲看了,把请帖扔在桌上,神色不虞地道:“早不办,晚不办,偏偏这个时候办,他可真会挑日子,罢了罢了,我也懒得去了,你替我走一趟吧。”

   

  “可是子轩的生辰……怎么办?”我故作迟疑地道。

   

  父亲摆了摆手,极为不耐地说道:“那个提前准备好便是了,生辰反正年年过,还是姑苏蓝氏那边儿重要些。”

   

  父亲的一切反应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他如今正把全副精力放在仙督大位上,连家族内的事务都很少关心,为了让蓝涣支持他做仙督,他对姑苏蓝氏自然是极力拉拢的,我早已将他的种种心思揣摩透了,甚至能以此来影响他的决断,或许是因为在温若寒那样的人身边待过的原因,曾经在我眼里那么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父亲不知何时,也变成了一个欲望很重的庸俗男子,不过如此罢了,我对他的孺慕之情慢慢减少,不仅不再仰视他,甚至渐渐地学会了利用他的弱点和欲求控制他,我不再是曾经那个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孟瑶,在玩弄人心上,我已驾轻就熟,我可以利用人的弱点,轻而易举地达到我的目的。

   

  把姑苏蓝氏的请帖送了,正要告退,父亲忽然问我:“你今天早上和你母亲起了争执?”

   

  我答道:“是,是儿子言辞间有不妥的地方——”

   

  父亲支着额头,烦躁地说道:“行了行了,她就是那样的,最近子轩要和江家的小姐成婚了,她应该也没什么功夫闹了,你让着她一些便是了。”说完这些,他又坐直了身子,神色转为阴鸷,话锋一转,陡然说道:“你说……如果子轩和江家的小姐成婚的当日,请了魏婴过来喝喜酒,咱们在酒里下毒,能把魏婴活捉吗?”

   

  我心里有几分无奈,父亲还是没有放弃对阴虎符的肖想,阴虎符终归是邪物,拿在手里必定为人所诟病,他本来名声就不好,拿了阴虎符,反而更加无法摸到仙督的位子,父亲是蛰伏了几十年,一招翻身,因此得意忘形了,他太急功近利了,但我清楚他不把阴虎符拿到手,是不会罢休的,而且我也不想扫他的兴致,仍旧尽心尽力地为他出谋划策:“父亲,成婚当日,有许多家族会过来,众目睽睽之下,用下毒此等招数,难免落下话柄,而且此时魏婴对咱们家的疑心还是没有除去,不大可能到金麟台来,依我看,子轩成婚那天不是最好的时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父亲的脸阴沉下去,逗了逗金笼子里的玉鸟,问道:“那你说,什么时候是最好的时机?”

   

  我很快想到了一个策略,说道:“等江小姐嫁过来,和子轩生下孩子,等孩子满月了,那时候最好,只有咱们家的亲戚在,而魏婴也放下了戒备,到时候,由您出面,假意对江小姐说,要和魏婴讲和,让江小姐出面,把魏婴请上金麟台,便可一网成擒。”

   

  我在父亲面前阴笑着攥紧了拳头,做出一个把一切握在手中的动作,在温若寒那里的几年,我几乎是脱胎换骨的改变了,心更硬血也冷了,彻底活在了阴谋和虚假中,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有点儿没意思,从温家到金家,我干的事情也没什么本质区别。

   

  父亲脸上的神色缓和了,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好,好计策,阿瑶,比起子轩,还是你像我些,可惜啊……”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不再往下说下去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说,可惜我是**所出,所以再像他,也比不上子轩,我假装没心没肺地陪笑两声,便借口有事务要处理退下去了。

   

  出来以后,我没有回房,而是一个人御剑飞离了金麟台,暂时逃离这个令我窒息的地方,我像个疯子似的,运足灵力,在夜色中疾飞,披星戴月,风霜盈面,任由凌冽如刀的寒风割在我的脸上,脸上很疼,可心却是麻木的,才分开不久,我便怀念起蓝涣那双拂过我脸庞的温暖手掌,如果可以,我愿意永远躺在这温暖的手掌之上。

   

  子轩生辰这日,也是我的生辰,我耍了一个小心机,避过了这个会令我难堪的场合。

   

  彩灯是别人的彩灯,生辰也是别人的生辰,不是我的。

   

  我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有我想象中的难受。

   

  安排好别人的生辰,成全了别人的阖家欢乐花前月下,该来安排我自己的了。

   

  我给我自己准备了生辰的礼物,这个礼物,就是蓝涣。

   

  天底下能让泽芜君陪着过生辰的能有几个?这么一想,我的虚荣心便极大得满足了,即便他懵然不知,也不妨碍我自娱自乐,人要学会给自己找乐子,这样才不会失去活着的乐趣。

   

  云深不知处落成大典的举行的那一日,我如约而至,蓝涣亲自出了仙府来迎我进去,蓝家人都在,见了我纷纷行礼打招呼,脸上都是姑苏蓝氏特有的神情,礼貌中透着疏离,我知道我名声不好,他们不怎么喜欢我,这样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但我不在意,只要蓝涣喜欢我就行了。

   

  我和蓝涣一起并肩坐在首席,观看典礼,蓝涣脸上难得显出春风得意的笑容,我能感觉到,他心中很喜悦,蓝家的人都说他是中兴蓝氏的一代贤主,是蓝氏近百年来最优秀的宗主,没有男人不喜欢大权在握,前呼后拥的感觉,更何况这是他应得的,他是新的月亮。

   

  他为他终于建立起了自己的基业而喜悦,而我,仅仅因为他的喜悦而喜悦,如果他是月亮,我长作星辰也无妨。

   

  在一片肃穆的礼乐声中,我看见蓝启仁背着琴,静默地伫立在人群的后方,这样大喜的日子,他却展露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哀伤。

   

  我恍然间了然,原来,他也是爱他的,那为什么不在一起呢?当初远走高飞多好?但我只是小小的疑惑了一会儿就不再想了,这是别人的故事,我无心刺探。

   

  我杀了他,蓝启仁应该是恨我的罢?而且我和他之间,有一些很上不了台面的传闻流传。

   

  我不想挑起蓝启仁的伤心事,典礼结束后,并未在园中参观,而是借口疲累,跟蓝涣到他的寒室中闲叙一番,对坐烹茶。

   

  蓝涣仍旧是那样的和煦温柔的神态,他为我奉了一杯春茶,说道:“云深不知处能这么快重建起来,多亏你了。”

   

  我双手接过茶,说道:“二哥说的哪里话?当年如果没有二哥,哪里有小弟的今日?”我说的是真心话,如果没有遇到蓝涣,也许我的人生已经在另一条路上了,或是已经死在大哥刀下了,我并没侥幸心理,我很清醒,蓝涣不是对谁都那么宽容的,当初我杀死那个金家修士的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却从没问过,也没提过。

   

  我难得的沉默了,气氛有些冷,蓝涣又道:“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我回过神来,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二哥若要报答小弟,那答应小弟三件事,可否?二哥放心,小弟决不让你为难的。”

   

  蓝涣想也不想,答道:“好,我答应你。”

   

  (四)

   

  我望着面前淡碧色的茶,上面漂浮的白色茶沫,像白云一样飘来飘去,如同我此时荡漾的心情,我抬起眼眸,认真地说道:“那我可当真了,二哥,现在你能为我做第一件事吗?”

   

  蓝涣道:“可以。”

   

  我看着他端正风雅的模样,说道:“二哥,你坐稳了。”说着从腰间的锦囊里摸出一个东西,搁在紫檀矮几上。

   

  蓝涣一见我掏出来的东西,好看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些:“这是?”

   

  “鸡蛋啊,生鸡蛋,我来之前在彩衣镇的早市上买的,一只老母鸡刚下的,别告诉我你连鸡蛋也不认识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我拿出来的,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鸡蛋。

   

  蓝涣的神情让我有种恶作剧成功的快感,他被吓着,我并不奇怪,我要是他,我也想不到,有人会在他的寒室里摸出一个生鸡蛋来,而这个人竟然会是我。

   

  蓝涣看着桌上的淡黄色的鸡蛋,捋了捋自己鬓边的一缕头发,沉吟一会儿,说道:“你……是想在云深不知处养鸡吗?可是,我不知道怎样孵小鸡。”

   

  我忍不住以袖掩面而笑:“二哥,你在想什么呢?”

   

  蓝涣道:“我以为是你想养小鸡,金夫人不让你养。”

   

  我摇摇头,说道:“不是的,我不想养小鸡,我的第一个要求是,你能为亲手我煮一个鸡蛋吗?”

   

  蓝涣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就这么简单?”大约他也没想到,我竟然会提出这么荒诞的要求,让一个玄门仙首亲自煮一颗鸡蛋,他顿了顿,说道,“我可以答应你,但这太容易了,可以不必算在那三件事里面的。”

   

  我说道:“要求就是要求,无所谓容不容易,况且……这件事对你来说,未必很容易。”

   

  蓝涣怔了一下,对我说:“好。”

   

  我说:“你不问我为什么要你这么做吗?”

   

  蓝涣道:“你一定有你的原因,既然没有告诉我,我也不必多问。”

   

  我拿起那个鸡蛋:“那我们这就去厨房煮蛋?”

   

  蓝涣的面上却有些窘迫:“在这里便好。”

   

  我忍不住又笑了,想来他是怕去厨房被人看见,而且他不会生灶台的火,我笑过后,故作严肃地问他:“那……你打算拿什么煮呢?不可以用灵力热,只有这一个蛋,你手劲儿太大,弄坏了就没有了。”

   

  蓝涣指了指面前煮茶的茶壶:“用这个便好。”

   

  “你确定?”这茶壶是上好的紫砂壶,用来煮蛋未免可惜。

   

  “确定。”蓝涣打开了茶壶盖,拿起鸡蛋正要放进去,我连忙抬手阻止他,“二哥,煮鸡蛋不能用滚水,滚水太烫,鸡蛋容易裂开,要用凉水才可。”

   

  蓝涣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对,这件事对我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

   

  于是他只好把茶壶里的茶都倒了,又换上新的泉水,把鸡蛋小心地搁进去,又重新生了火,对我说道:“在寒室中烹饪不合家规,你替我听着外面的动静,以防叔父进来。”

   

  他的神情像是一个偷偷摸摸做坏事的小孩子,我憋着笑点点头:“二哥,我听着呢。”

   

  蓝涣用钳子夹起千年的老松枝,小心地放进红泥火炉里,生怕火候大了,我看着他为我做这些,尽管动作有些笨拙,却很小心,心中充满了暖意,蓝涣不知道,在我的家乡,贫寒人家的孩子过生日,父母再贫穷,也会为他们煮一个鸡蛋,在我的阿娘去世之前,每逢我的生日,她都会为我煮一个鸡蛋,十四年来年年如此,阿娘走后,再没有人这样为我了。

   

  我的这个生辰,没有彩灯,没有祝福,但是有蓝涣,尽管是我自己耍心机讨来的陪伴,而为我过生辰的人,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有这些这便够了。

   

  蓝涣手忙脚乱地为我煮好了一个鸡蛋,弄得袖子都湿了,十分狼狈,我却高高兴兴地当着他的面,把鸡蛋壳子剥了,慢慢地吃了,其实鸡蛋还是有点儿没熟,但煮成这样,已经不错了,我一口一口吃掉了鸡蛋,说道:“谢谢二哥。”

   

  蓝涣看着我吃了那个鸡蛋,莫名其妙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呆呆的,也许在他心里觉得我今天才是呆了,但不妨碍我觉得他这样很可爱,过了好久,蓝涣才笑着说道:“我已经会了,如果你喜欢,以后我也可以为你煮的。”

   

  我把蛋壳仔细地捡进手心里,放进火炉子里烧了,毁灭罪证,说道:“不必了,今天这一次就够了,被人发现,我们俩可要被笑死了,松枝还是很贵的,用来煮蛋太浪费了。”

   

  想一想,当玄门宗主也没什么好的,在房里煮个蛋还要偷偷摸摸的。

   

  我是个很务实的人,对蓝家的许多规矩,很不以为然,因此总忍不住撺掇着蓝涣做些小坏事。

   

  蓝涣忽然拉过我的手,在我手心里放了一样东西,说道:“如果你觉得难受,随时可以来云深不知处找我。”

   

  我手心躺着的,是云深不知处的通行玉令,有了这个,便能自由出入云深,我把玉令握紧了,说道:“二哥……就这么相信我?”纵然我们是结拜兄弟,但终究还是属于不同的家族,他把姑苏蓝氏的玉令给我,令我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是不知道我的过去,我做过内奸,做一次就能做第二次,这个道理,他应该明白的。

   

  蓝涣道:“如果我连你也不相信,那么天底下,就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我心头一颤,把玉令收了,郑重地说道:“二哥,我让你帮我做的第二件事,也很简单,我想让你今晚,陪我去放一次天灯。”

   

  蓝涣似乎已经习惯了我今日的荒诞,爽快地道:“好,我这便去叫人买天灯。”

   

  “不必了,我自己带了。”我从自己怀里取出叠得好好的一盏天灯。

   

  蓝涣有些愕然,大约没想到我什么东西都能自带过来,抿抿双唇问道:“一盏就够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嗯,一盏就够了。”

   

  我不贪心,不需要几百盏天灯挂满夜空,只需要也有一点属于我的光就够了。

   

  蓝涣看看素白的天灯,饶有兴致地说道:“现在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这灯有些素了,我们给灯上画些画吧。”

   

  我一看手里的天灯,是白色的绢布做的,的确是有些太素了,金麟台有能烧出彩色火焰的燃料,所以天灯都是素的,毕竟是我的生辰,放一盏白灯是有些不吉利。

   

  我们把素白的天灯放在蓝涣的书桌上,蓝涣问我:“你想画什么?”

   

  其实我是想写个福字图案,旁边绕着五只蝙蝠的,小时候,我看大户人家过寿放的天灯都是这样的图案,我那时候暗暗地心想,哪一天等我发达了,我也要放这种灯,还要写上大大的孟瑶两个字,虽然俗,但是看着阔气。

   

  我看着蓝涣那张不染纤尘的侧脸,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今天给他的惊吓已经够多了,还是不要再惊吓他了,于是我又想了想,忽然想到来时的路上,听到几个稚童在唱一首江南小调:“蝴蝶儿,蝴蝶儿,一只复一只,双双对对飞,白衣玉郎今日归。”他们口中唱的白衣玉郎,在我这里,就是面前这个白衣男子的模样,也不知谁家姑娘有这样的好福气,能把这样的玉郎搂在怀里。

   

  我对蓝涣说:“画两只蝴蝶吧,蝶恋花的图案,挺好的。”

   

  蓝涣提笔,在天灯上勾勒出两只蝴蝶的轮廓,又画了一株花,不是牡丹不是兰花,却是我前日带来云深不知处安家的那株金盏花,他又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蝴蝶。”

   

  我笑着说道:“既然这里是蓝家,那蝴蝶自然该是蓝色的。”

   

  于是蓝涣把蝴蝶晕染成了蓝色,又给花儿也上了色,两只蓝蝴蝶,绕在一株黄灿灿的金盏花边儿上,翩跹飞舞,我想说:“二哥你看,这花像不像我,这蝴蝶像不像你?”可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不是所有玩笑都好笑,这个笑话太暧昧了,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于是我转而夸赞道:“二哥画得真好,这花没准儿能把真的蝴蝶引过来呢。”

   

  蓝涣搁下笔,笑道:“你若喜欢,改日我专门为你画几幅。”

   

  我说道:“那可这么说定了,小弟亲自为二哥磨墨伺候。”

   

  我的话成功把蓝涣逗笑了,他和大哥不一样,他很喜欢我说些俏皮话,我也喜欢和他待在一起,他喜欢我有趣,我喜欢他带给我的安定感。

   

  (五)

   

  天色渐昏,我和蓝涣拿着画好的天灯出去放,因为大门这时候已经关了,我们改走了小道,路过一处池塘边上,我瞧见池塘里开着许多幽蓝色的莲花,幽香浮动,在夕阳西照下,十分清丽,不禁叹道:“真漂亮,这个时节怎么会有莲花开着?”

  蓝涣道:“这下面是一处温泉,比别处温暖些,这莲花,是从南疆引进的,我取了个名字,叫做皎月。”

   

  看着这片莲花,我心中浮现出少年时,阿娘曾带我读过的诗:“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兰泽多芳草,这诗句里巧合地镶嵌了我们两个的号,泽芜君,他的号取得真好,仿佛暗示着我们之间真正隐秘的联结,蓝涣就像一片兰泽,而我就像是一株长在荒芜土地里的野花,如果失去了他的润泽,我会枯萎死去吧。

   

  皎月实在是一种很美的花,梦幻而凄迷,我忍不住问道:“二哥,我可以摘一朵带回兰陵吗?”

   

  蓝涣的神色有些为难,说道:“云深不知处不得随意攀折花木,但我可以送你些莲子。”

   

  “这样啊……”我有些遗憾:“那就算了,莲子也不必给我了,我住的地方,没有水池子呢,母亲不喜欢这样冷淡的颜色,我种了,她会不快的。”

   

  “是么?真是不好意思了。”蓝涣脸上带着歉意,我连忙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二哥千万别在意。”

   

  我违背了礼数,拉起了他的衣袖:“走,我们去放天灯。”拉着蓝涣便快快地走了。

   

  我们来到彩衣镇上的小河边,租了一艘小船,坐在船头,蓝涣给我买了筐枇杷,我看着面前的一筐枇杷,抱抱那个箩筐,比我的腰还粗,有些犯难:“二哥,这一大筐的,我哪儿吃得下?”

   

  暮色灯影中,我看见蓝涣耳根有些红:“卖枇杷的姑娘她硬塞给我好多。”

   

  瞧他这样,可能是被吃豆腐了。

   

  我笑着说打趣道:“幸好围猎的时候是扔花,不是扔枇杷,不然这一大筐的砸下去,泽芜君,你恐怕要被压在果子山下面了。”

   

  蓝涣抿嘴笑道:“上次在白凤山,谢谢你扔花给我了。”

   

  我有些讶异,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给你扔花了……我是代替金家的姐姐妹妹们扔的。”

   

  蓝涣道:“我听见你们家的小姐叫你帮忙了,你都扔在我的箭筒里了,可惜你没能参加。”

   

  我笑笑,心里嘀咕,这有什么好谢的?谢我没砸你头上?算了,你们家都不是常人,想什么我这个俗人也无法理解。

   

  我亲自为他剥了一个枇杷,递到他嘴边,他张开口吃了,我心里甜丝丝的,大部分时候,我伺候别人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伺候蓝涣,我是乐意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一大筐枇杷自然是吃不掉,被我分给了河边玩耍的小孩子们,一路坐船一路分,很快便分完了,我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也不想再多让蓝涣再陪着我,毕竟云深不知处的宵禁还是很严厉的,于是便拿出天灯,倒上松油点燃了火,天灯慢慢充盈起,上面蝶恋花的图案栩栩如生,蓝涣道:“你不写上愿望吗?”

   

  我说:“我不信这些。”

   

  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想要的东西也是自己争取来的,就好像我的这个生辰,也是我自己设计得来的,若是许愿有用,也不会有这么多冤魂了,虽然我对谁都是一张笑脸,但我内心是个愤世嫉俗的人,蓝涣是上天的宠儿生来万众瞩目,我却是被遗弃的存在,奇怪的是,我竟然一点儿也不嫉妒他,我认为他就是应该那么好。

   

  我们把天灯放了,我看着明黄色的天灯飞上夜空,往月亮所在的地方去了,欣慰极了,我终于也有了属于我自己的一盏灯,还是蓝曦臣陪我放的,灯光虽弱,却足以照亮前路。

   

  在月光的照耀下,蓝涣和我一前一后,行走在通往云深不知处的山道上,蓝涣怕我看不清前面的路,转头对我说道:“我拉着你罢。”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很照顾我,在他眼里我好像永远都很柔弱似的。

   

  他对我伸出了手,可我却不敢握了,我曾在梦中无数次渴望这只手,可他真正地伸到我面前,我却害怕了,他是真正的思无邪,可我却于心有愧。

   

  我害怕如果我们靠得太近了,会不小心泄露多余的感情,会让我们的关系毁于一旦,我们现在这样兄友弟恭的状态很好,我不想有丝毫改变,于是我硬生生地克制住握住这只手的欲望,摇了摇头,说道:“咱们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像什么样子?被你家门生瞧见,会笑话我们的。”

   

  蓝涣道:“也是,确实不妥,是我想得不周全。”他把手收回去,又把腰间的白玉洞箫抽出来,将一端递到我面前,“你握着这个吧,山中残雪未消,以防滑倒。”

   

  我不再推脱,手握着裂冰的一端,跟他慢慢地上山,溶溶月色下,蓝涣在前面一边走,一边问我:“你的第三个要求,是什么?”

   

  我想了想,决定提一个能让我和他多见面的要求,回答道:“二哥,你教我几招防身的剑法吧,怎么样?”

   

  蓝涣背对着我,淡淡地答道:“好,我教你弦杀术,你看好吗?”

   

  我一惊,差一点儿滑倒,幸好握着裂冰才站稳了,说道:“弦杀术不是只有姑苏蓝氏的本族人才能学么?苏宗主从前是你们家的门生,他都不会。”

   

  蓝涣转头瞥了我一眼,平静地说道:“你和他不一样。”

   

  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也不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我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有机会学这种秘技,对我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于是便也不再推辞,说道:“那小弟就在此多谢二哥了。”

   

  蓝涣又道:“我教你弦杀术,你不要告诉旁人,包括大哥和忘机。”

   

  我又是一惊,立即道:“小弟明白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又指着天上的明月,补了一句:“还有明月知。”

   

  他方才那一句话,我便明白了,弦杀术确实不能外传,他要教我,必定是违反了家规了。

   

  蓝涣又转过脸,对我微笑了一下,清辉下的笑容清绝出尘,犹如谪仙,我一怔,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倾倒,扑在他的背上,脸都埋进了他的衣衫中,满鼻都是好闻的檀香气,他稳稳地站着,让我靠在他背后,我有些狼狈地站稳,尴尬地笑笑,蓝涣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腕,说道:“这样行了吧?”

   

  他的语气很平和,但我能听出他的语调微微地扬起,分明透着隐约的欢快,我知道,我把他逗乐了,他在取笑我。

   

  我自暴自弃不再言语,任由他握着我的手腕,我想,我是在这片温暖柔和的兰泽中越陷越深了。

   

  第二日我回到金麟台的时候,家中的奴仆已经在拆彩灯了,子轩从芳菲殿里出来,看起来心情很好,我上去打了个招呼,问道:“昨日的生辰过得愉快吗?”

   

  子轩的脸颊红了,点了点头,说道:“愉快,谢谢你的布置了。”

   

  我微笑道:“不谢,应该的,我也很愉快。”

   

  “也?你也去过生辰了?”子轩有些不解。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看来是太得意忘形了,连忙道:“没有,昨日去姑苏,和二哥一块儿游览了云深不知处,那里的景色很美。”

   

  如此过了几日,我正忙着准备给江小姐的聘礼,姑苏蓝氏的门生忽然送来了一样礼物,我拿过锦盒拆开,一阵凉意扑面而来,里面放着一个寒玉冰鉴,我把冰鉴的盖子打开,里面是一整块冰,冰里冻着一朵幽蓝的莲花,正是一朵皎月,若不是用冰冻着,只怕半路上离了水泽的花,很快便会失了颜色。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我是那个远方的人吗?

   

  我可以想象,他在无人的深夜里,悄悄摘下一朵皎月时那窘迫的模样,这一刻我忽然改变了想法,愿望还是可以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我小心地盖上盖子,对送礼物来的门生道:“劳烦你回去代我告知泽芜君,待得江北江南,冰消雪化,我必携芳而至兰泽。”

  喜欢太阴纪请大家收藏:太阴纪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hdxsw.cc。红豆小说网手机版:https://m.hdxsw.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