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夏兰山跑去找江宁的时候，蓝愿刚巧跟着江澄去接应温昼了，江宁正独自坐在窗下，用小刀刻《道德经》，他不喜欢抄书，便想了个省时省力的法子，干脆把《道德经》刻在木板上，刷上墨，在纸上印一百遍，跟抄一百遍也差不多，他会的东西很杂，远远超出他父母的想象，以前他钻研鬼道，但没钱搞到朱砂，曾经刻过春/宫图出去卖，用卖春/宫的钱来买朱砂画符，雕刻刻板对他而言算不了什么，夏兰山来的时候，他已经飞速地刻好三章了，到晚上他能刻好全部。
听到有人推开门进来，江宁放下手上的小刀，把刻板收进了书册下面，正襟危坐。
夏兰山上前行了一个礼，说道：“公子，夫人叫你过去一趟，去……去栓子家。”
江宁一听，眉头明显皱了一下，嘴角微微一撇，然后眼神闪烁地回道：“父亲在么？”
夏兰山知道他是想找挡箭的，说道：“宗主不在，夫人说，公子不去，她就亲自来带您去。”
江宁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略微思忖了一下，眉宇间阴霾的神色，简直和他的父亲如出一撤，他身子略微前倾，问道：“那……表哥在吗？”
夏兰山道：“在，公子如果觉得有必要，属下这就去带您去找金宗主，让金宗主陪着您去。”
作为属下，他本来是不该说这些话的，但他是江澄拨给江宁的长随，此后的荣辱兴衰都系在这位少主身上，他之于江宁，相当于江秋白之于江澄，是日后的心腹下属，这就是为什么江澄选择他去为江宁善后，而金光瑶也提醒他，此事处理不当，他的前途会毁掉，从小门生走到太子亲随这一步不容易，他摸不清温情的脾性和金光瑶的心思，实在很难预测到江宁去了会发生什么，此刻也顾不得属下的身份，急急地为江宁出谋划策，至少不能让江宁残废了，一个残废的孩子，基本也就和宗主无缘了，他和江宁都不能绊倒在一个小小的栓子这里。
江宁低下头捂着脸，似乎是在懊恼，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表情竟然很冷静，给出了他的回答：“我觉得有必要，我还要找张叔叔，去拿个东西，我认识栓子家住在哪儿，待会儿我自己和表哥去，你御剑去找我爹报个信。”
他很奇怪，平日里结结巴巴的，专心思索或是愤怒的时候，就不结巴了，做了几个月世家公子，整个人的神色都变了，从前他总是唯唯诺诺地低着头，不敢说话，如今却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虽然话还是不多，却井井有条地安排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审判。
夏兰山道：“公子……报信叫别人去不就行了？我还是贴身保护你吧。”
江宁把雕刻的小刀拿起来，猛地插在一叠宣纸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夏兰山，轻声说道：“不行，不能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了，你知我知就够了，对别人，我不放心，难道你想让整个莲花坞都知道，我把一个没有修炼根基的普通人打残了吗？”他神态冷静睿智，和昨晚看春/宫的跳脱飞扬的少年模样简直判若两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缩小的江澄。
他的年岁，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同龄的许多孩子还热衷于游戏打闹，他却已经指点起了比他大上七八岁的夏兰山，夏兰山都有些错愕于他的早慧和小心谨慎，心想，对这样一个心智如此成熟，几乎已和成人无异的孩子，单纯地讲道理或者抄书，根本不可能让他有任何改变。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蓝家如果让金光瑶抄书听课去感化他，仙门中人多半只会付之一笑，江宁就算去蓝家受教导，顶多也就是仪态好些，心智是不会退化的。
夏兰山的神色有些惊吓，江宁把宣纸上的小刀拨出来，又恢复了少年有些稚气的神态，他拿刀在纸上刻刻画画，噘着嘴低声道：“其实我也不想那样的，但不搞大一点，他们不肯放我。”
这句话好像是说给夏兰山听，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
江宁先去找了金凌，夏兰山把事情说了个大概，金凌听了也有些愕然，却也不算震惊，这件事他之前问过江澄，江澄叫他不要再翻旧账，也不愿意主动善后，原来内情是这样的，只是不知江澄怎么忽然改了主意，给栓子家送起钱来了，想来是排教分裂了，栓子一家刚好被安置在水云间，江澄又要和张凤池合作，张凤池既然提了，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不好过于强硬，又怕黄嗣龙那边利用这件事做文章，他们落下个恃强凌弱的骂名，失了人心，更不想让温情知道，闹得夫妻失和，于是江澄便难得地妥协了，未雨绸缪，提前派人去私了封口，换了保证书，这样他们家就没法闹了，但也等于默认了江宁是错了。
江澄现在不在，能挡住温情的，只有自己了，这事情继续再闹下去，对江宁的前途也不好，为今之计，还是先把舅妈劝回来，有什么事私下解决的好，大庭广众之下的责骂，舅舅脸上也无光，舅舅也是的，非要瞒着舅妈，天底下哪有不漏风的墙？若是提前和舅妈交代了，何至于此呢？他再一想，又觉事情蹊跷，栓子一家不是已经同意和解了么？怎么还出尔反尔呢？像是有人故意在和张凤池作对一样，闹到舅妈面前，若是舅妈明明身怀医术却不肯去看，免不得又得落下忘恩负义的话柄，若是舅妈去了，又免不得要听些闲言闲语，去不去似乎都有陷阱等着，这水云间是有人在暗暗地兴风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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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凌思虑完后，不由得怔了怔，感叹光阴飞逝，几年前还是江澄跟在后面兜着收拾，如今倒是换了他给表弟兜着了。
江宁又道：“我还得去找张叔叔，拿一样东西。”
金凌问道：“拿什么？”
江宁道：“我和栓子当时签了生死状，栓子在上面摁了手印，在张叔叔那里收着呢。”
金凌微有诧异：“你们不是打闹么？怎么还签生死状？”
难怪栓子一家这么痛快地和解，原来是签了这个，愿赌服输，栓子技不如人，也不能再说什么。
江宁低下头，闷闷地道：“对他来说是打闹，对我来说不是，我是认真的。”
金凌叹了口气，说道：“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就算是仙门修士之间比剑，下手把人打残废了，也会引人非议的，你现在不比从前，不可再像以前一样好勇斗狠了。”
江宁点了点头，金凌带着他先去找张凤池拿生死状，张凤池却不在，倒是看门的护卫见了江宁，笑着说道：“灯芯儿，池子有事儿出去了，他叫我见了你，交个东西给你，昨天本来想给你爹的，他忙着给老太爷安排住所，忘了。”听他的口气，和江宁显然很熟悉。
护卫拿出一叠泛黄的纸给了江宁：“拿好，可别丢了。”
江宁接过了，展开一看，正是当初他和栓子都按了手印的生死状，小心地叠好了收在怀里，心里定了几分。
那护卫又道：“池子说了，让你别耍倔脾气，跟你阿娘好好解释，当时你又不是江家的人，在哪儿就按哪儿的规矩办。”
江宁一副乖乖的样子，说道：“谢谢许叔叔。”
金凌问道：“姑父去哪儿了？”
那护卫道：“和老太爷一块儿去送老夫人下葬了，到晚才会回来。”
金凌道：“姑父没有请别人吊唁么？”
那护卫道：“唉，池子心思和别人不一样，不喜欢吵闹，再说了，这快过年了，他也不想触了大家的霉头，悄悄地便葬了，省得底下人为了拍马屁又大动干戈地去哭坟，跟自己死了娘似的，他嫌吵，唉，老夫人去了也解脱，省得互相折磨了。”
金凌颔首，拱手道：“先告辞了。”
江宁带着金凌一路到了栓子住的村子，给金凌指了指路，然后便跟在金凌后面，低着头慢吞吞地走。
温情那边三个人排排坐在台阶上等了好一会儿，围着的人群忽然出现一道缺口，一个白衣锦绣，腰佩仙剑的少年当先走出来，金光瑶侧首一望，微微挑眉：“金凌？”随即抿嘴一笑，难怪等了这么久，江宁这是做了一番准备，把自己表哥都拉来了，温情对金凌有愧疚，有金凌挡着，温情也不好太过分。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若是江宁老老实实，诚诚恳恳地认错，可能温情还会原谅他，偏偏他却拉了表兄来助阵，只会更助涨温情的怒火，再看夏兰山不在，多半是去给江澄通风报信了，这样双管齐下的招数，负隅顽抗的态度，是和自己母亲斗上了，以后这对母子之间的感情，怕是不会太好了。
金光瑶料得不错，温情见了金凌，不由得眉头皱起，心中火气更甚，都到了这种时候，江宁还在和她玩儿心眼，企图逃脱罪责。
江宁从金凌背后低着头挪出来，偷看了温情一眼，又低下头去一言不发，那几个坐着的少年，见他一身紫衣，纷纷神色惊恐，吓得起身要做鸟兽散，江宁却忽然抬头，喊道：“都别走！你们走了我就不认识你们了？”几个少年停住了脚，又乖乖地走了回来。
江宁沉默了一下，来到温情面前，老老实实地承认：“栓子是我打成那样的。”
蓝涣坐在边上看着江宁，若有所思，金光瑶也仔细端详他脸上的神色，江宁很冷静，看来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金凌想说话，金光瑶却对她摇了摇头，做了噤声的动作，这种时候金凌说话，只会火上浇油，金凌再一看温情的脸色，好像是要吃人一般，把要说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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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有人推开门进来，江宁放下手上的小刀，把刻板收进了书册下面，正襟危坐。
夏兰山上前行了一个礼，说道：“公子，夫人叫你过去一趟，去……去栓子家。”
江宁一听，眉头明显皱了一下，嘴角微微一撇，然后眼神闪烁地回道：“父亲在么？”
夏兰山知道他是想找挡箭的，说道：“宗主不在，夫人说，公子不去，她就亲自来带您去。”
江宁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略微思忖了一下，眉宇间阴霾的神色，简直和他的父亲如出一撤，他身子略微前倾，问道：“那……表哥在吗？”
夏兰山道：“在，公子如果觉得有必要，属下这就去带您去找金宗主，让金宗主陪着您去。”
作为属下，他本来是不该说这些话的，但他是江澄拨给江宁的长随，此后的荣辱兴衰都系在这位少主身上，他之于江宁，相当于江秋白之于江澄，是日后的心腹下属，这就是为什么江澄选择他去为江宁善后，而金光瑶也提醒他，此事处理不当，他的前途会毁掉，从小门生走到太子亲随这一步不容易，他摸不清温情的脾性和金光瑶的心思，实在很难预测到江宁去了会发生什么，此刻也顾不得属下的身份，急急地为江宁出谋划策，至少不能让江宁残废了，一个残废的孩子，基本也就和宗主无缘了，他和江宁都不能绊倒在一个小小的栓子这里。
江宁低下头捂着脸，似乎是在懊恼，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表情竟然很冷静，给出了他的回答：“我觉得有必要，我还要找张叔叔，去拿个东西，我认识栓子家住在哪儿，待会儿我自己和表哥去，你御剑去找我爹报个信。”
他很奇怪，平日里结结巴巴的，专心思索或是愤怒的时候，就不结巴了，做了几个月世家公子，整个人的神色都变了，从前他总是唯唯诺诺地低着头，不敢说话，如今却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虽然话还是不多，却井井有条地安排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审判。
夏兰山道：“公子……报信叫别人去不就行了？我还是贴身保护你吧。”
江宁把雕刻的小刀拿起来，猛地插在一叠宣纸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夏兰山，轻声说道：“不行，不能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了，你知我知就够了，对别人，我不放心，难道你想让整个莲花坞都知道，我把一个没有修炼根基的普通人打残了吗？”他神态冷静睿智，和昨晚看春/宫的跳脱飞扬的少年模样简直判若两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缩小的江澄。
他的年岁，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同龄的许多孩子还热衷于游戏打闹，他却已经指点起了比他大上七八岁的夏兰山，夏兰山都有些错愕于他的早慧和小心谨慎，心想，对这样一个心智如此成熟，几乎已和成人无异的孩子，单纯地讲道理或者抄书，根本不可能让他有任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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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兰山的神色有些惊吓，江宁把宣纸上的小刀拨出来，又恢复了少年有些稚气的神态，他拿刀在纸上刻刻画画，噘着嘴低声道：“其实我也不想那样的，但不搞大一点，他们不肯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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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先去找了金凌，夏兰山把事情说了个大概，金凌听了也有些愕然，却也不算震惊，这件事他之前问过江澄，江澄叫他不要再翻旧账，也不愿意主动善后，原来内情是这样的，只是不知江澄怎么忽然改了主意，给栓子家送起钱来了，想来是排教分裂了，栓子一家刚好被安置在水云间，江澄又要和张凤池合作，张凤池既然提了，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不好过于强硬，又怕黄嗣龙那边利用这件事做文章，他们落下个恃强凌弱的骂名，失了人心，更不想让温情知道，闹得夫妻失和，于是江澄便难得地妥协了，未雨绸缪，提前派人去私了封口，换了保证书，这样他们家就没法闹了，但也等于默认了江宁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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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又道：“我还得去找张叔叔，拿一样东西。”
金凌问道：“拿什么？”
江宁道：“我和栓子当时签了生死状，栓子在上面摁了手印，在张叔叔那里收着呢。”
金凌微有诧异：“你们不是打闹么？怎么还签生死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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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凌叹了口气，说道：“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就算是仙门修士之间比剑，下手把人打残废了，也会引人非议的，你现在不比从前，不可再像以前一样好勇斗狠了。”
江宁点了点头，金凌带着他先去找张凤池拿生死状，张凤池却不在，倒是看门的护卫见了江宁，笑着说道：“灯芯儿，池子有事儿出去了，他叫我见了你，交个东西给你，昨天本来想给你爹的，他忙着给老太爷安排住所，忘了。”听他的口气，和江宁显然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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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接过了，展开一看，正是当初他和栓子都按了手印的生死状，小心地叠好了收在怀里，心里定了几分。
那护卫又道：“池子说了，让你别耍倔脾气，跟你阿娘好好解释，当时你又不是江家的人，在哪儿就按哪儿的规矩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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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凌问道：“姑父去哪儿了？”
那护卫道：“和老太爷一块儿去送老夫人下葬了，到晚才会回来。”
金凌道：“姑父没有请别人吊唁么？”
那护卫道：“唉，池子心思和别人不一样，不喜欢吵闹，再说了，这快过年了，他也不想触了大家的霉头，悄悄地便葬了，省得底下人为了拍马屁又大动干戈地去哭坟，跟自己死了娘似的，他嫌吵，唉，老夫人去了也解脱，省得互相折磨了。”
金凌颔首，拱手道：“先告辞了。”
江宁带着金凌一路到了栓子住的村子，给金凌指了指路，然后便跟在金凌后面，低着头慢吞吞地走。
温情那边三个人排排坐在台阶上等了好一会儿，围着的人群忽然出现一道缺口，一个白衣锦绣，腰佩仙剑的少年当先走出来，金光瑶侧首一望，微微挑眉：“金凌？”随即抿嘴一笑，难怪等了这么久，江宁这是做了一番准备，把自己表哥都拉来了，温情对金凌有愧疚，有金凌挡着，温情也不好太过分。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若是江宁老老实实，诚诚恳恳地认错，可能温情还会原谅他，偏偏他却拉了表兄来助阵，只会更助涨温情的怒火，再看夏兰山不在，多半是去给江澄通风报信了，这样双管齐下的招数，负隅顽抗的态度，是和自己母亲斗上了，以后这对母子之间的感情，怕是不会太好了。
金光瑶料得不错，温情见了金凌，不由得眉头皱起，心中火气更甚，都到了这种时候，江宁还在和她玩儿心眼，企图逃脱罪责。
江宁从金凌背后低着头挪出来，偷看了温情一眼，又低下头去一言不发，那几个坐着的少年，见他一身紫衣，纷纷神色惊恐，吓得起身要做鸟兽散，江宁却忽然抬头，喊道：“都别走！你们走了我就不认识你们了？”几个少年停住了脚，又乖乖地走了回来。
江宁沉默了一下，来到温情面前，老老实实地承认：“栓子是我打成那样的。”
蓝涣坐在边上看着江宁，若有所思，金光瑶也仔细端详他脸上的神色，江宁很冷静，看来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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