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温玉伫立在风露中，说话的声音颤颤的，显得中气不足，她明显不太能驾驭这样的场合，能站出来已然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水面上寂无声息，几百双眼睛都盯着她，眼神中有疑惑，有惊喜，有怀念，有尊敬，温玉从前行为举止虽然低调，但是每逢岐山的大型典礼，她都会出席，是以不少虎贲营的人都认得她，这位消失行踪多年的公主在这时候重新出现在温氏的旧部面前，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过了一阵子只听得稀稀拉拉的回答：“认得。”“是三小姐。”还有人问：“三小姐在此？宗主难道也在人世？”
温玉并不习惯处在这样瞩目的位置，阴骁能感觉到温玉的肩膀在微微的颤抖，便默默握住了温玉的手，温玉也反握住阴骁的手，深深地看了身边的男子一眼，轻声地道：“没有关系，我可以的。”
阴骁颔首道：“三小姐，属下为你护驾，请放心训示吧。”他一手拉着温玉，一手把剑横在自己和温玉胸前，环视戒备，以防不测。
温玉的脸色很苍白，比起二十年前，消瘦许多，形容颇为憔悴，满目风霜，她摇首说道：“不是训示，我没有资格训示任何人，我只是想把一些旧事和大家说清楚，效忠温氏的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力。”
她的父亲不在了，两个哥哥也不在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躲在人堆里，有些事也只能她来做，作为知道内情最多的温氏子孙，她不得不站出来道明真相，带着岐山温氏这一修仙界最古老的家族，离开旧的窠臼，走进新的天地，获得新生，这是她的使命。
比破坏更难的，是废墟中的重建。
温玉咬咬嘴唇，尽量放大声音，娓娓地说道：“诸位父老兄弟，我确实是温玉，我没有死，这么多年，我都在躲着……逃避一切，是我太懦弱了，我对不起大家，但，请千万不要听信小人的挑拨，我父亲，他……他确实已经归寂多年了，魂魄被炎阳镜子和伏魔金印镇压在金棺之中，这是我亲眼所见，是温氏的几位族老联手封印的他，所以，他不可能在这里和大家说话的……父亲他，确实是穷奇托生而来，我的祖母当年，怨恨祖父，所以……所以……就把腹中的孩子肉身献舍给封印在飞金铜炉中的穷奇魂魄……我父亲才会变成那样……这一切都是我父亲，亲口和我说的，作为女儿，我是不会污蔑自己的父亲的……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至于方才那个声音说，行云哥哥没有资格让大家投降……我想说的是，行云哥哥绝对是有资格的，父亲将他们一众都削除宗籍，是因为流云哥哥谋刺一案……”
说到这里，温玉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泪珠滚滚而下，一滴滴落在地上，她揩了揩眼泪，哽咽着说：“流云哥哥……就是温易，温易当年之所以会冒着天大的风险去行刺我父亲，不是因为他野心勃勃图谋宗主的位置，也不是因为怨恨而生出僭越之心，而是因为他发现了父亲魂魄的秘密，那样做，是为了保护温家，我想……我想……我想……”她连续说了三个“我想”，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大声道：“作为父亲的女儿，温氏最后的守门人，我有责任站出来，为温易洗刷污名，为温暮叔父，温暧等几家平反，他们没有背叛家族，相反，他们是岐山温氏最后的良心和希望，诸位，温家不是我父亲一个人的温家，是我们大家的温家，父亲当年发动战争，致使生灵涂炭，是错的，他并不在乎家族的存亡，大家没有必要，再去效忠一个心里根本没有家族的人。”
温玉的话字字句句地回荡在空阔的黑夜中，也传进楼上每个人的耳朵，对于这些隐秘的真相，金凌震惊不已，他无法想象，到底是怎样刻骨的恨意，让一个母亲把自己的孩子献舍给凶兽。
蓝涣垂下眼睫，缄默不言，金凌忍不住问：“温若寒，他究竟算是人，还是凶兽？”
江澄依然是冷酷的神情，眼睛留出空隙来，瞥了金凌一眼，答道：“这并不重要。”
金光瑶从蓝涣背后晃出来，微微摇头道：“这个问题，不要说是你我，他自己都未必清楚，感情是人类的本能，我想，人类的肉身对穷奇的魂魄是有影响的，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不把温暮那些近亲都杀死，而仅仅是选择流放呢？即便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认，但他对自己的亲人，还是有残存的，属于人类的感情的。”说完这些，金光瑶又在心里默默地想：如果不是一个人，又为什么会爱蓝玉呢？但若是一个人，又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子女无半分舐犊之情呢？太矛盾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无法回答“我是谁”更让人困扰了。
下面的温昼也错愕不已，想起自己因谋刺温若寒而牵连几十名温氏亲眷的弟弟，从前他不是没有怨恨过那位性烈如火的弟弟，怨恨他为何要做那样胆大妄为的事情，以致于害了全家被放逐，到今日温玉道出真相，他才知原来弟弟内心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温昼实在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不管是流云还是看着他长大的伯父温若寒，对他都多有隐瞒，他们都有自己的理由，都对自己无情又留情，温若寒驱逐他却不杀他，温易宁愿被他和族人怨恨，也不肯告诉他真相，选择背负骂名，孤身对付温若寒，是怕他也被温若寒杀了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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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瑶蓦然回想起，从前在岐山的一处峭壁上刻着的一行字：“大道无情却有情”，相传那是金家的先祖金猊在和温氏先祖温昴论道的时候，温昴问金猊如何看待自己，金猊反问温昴自己如何看待自己，温昴手指一指，隔空在坚硬的峭壁上刻下：“日月无情”四个大字，表示自己已修成大道，达到了太上忘情的境界，无挂无碍，心在天外。
金猊端详一番，微笑摇头，也用手指凝聚灵力，在旁边的一处峭壁上刻下了这行字，作为对温昴的评价，温昴看后大笑一番，二人对月临风，把酒言欢，当时相谈甚欢的两位大宗师恐怕都没想到，几百年后，金氏会成为温氏的掘墓人。
只听得下面的温玉颤抖着继续道：“我知道，身为温若寒的女儿，我没有资格再命令大家，但是，我真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家再像当年一样走入歧途。”
温玉和温昼一样跪下，顿首拜伏，哭着道：“这么多年来，让诸位兄弟成为无主孤子，是温氏之过，是我父亲之过，现在还有机会拨乱反正，求大家……求大家听从行云哥哥的决定，放下仇恨，重新做人。”
没有什么比温若寒的女儿亲自出来劝降和否定自己的父亲更诛心了，江澄清楚地瞧见下面那些人脸上的战意都消除了大半，有些当场捂脸痛哭起来，显然还不能接受温玉所说的事实，也是，谁能接受自己效忠的家主，居然是温氏的宿敌托生而来，人最怕的，就是信仰破灭，温玉亲自出来，亲手把温家修士心中温若寒的神像推倒了。
远处温若寒阴森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伴随着《无衣》的歌声和铛铛的编钟之声，十分骇人：“温玉，你这不忠不孝的女儿，贪生怕死的东西，和温昼一样，该诛！”
也许是因为是温若寒的女儿，温玉不像温昼那样无言以对，反而气壮胆粗地对着前方喊话道：“哪里来的小鬼？胆敢冒充我父亲，我父亲生前威风八面，要杀谁，向来都是亲自动手，他无畏无惧，身先士卒，在战场一贯独来独往，才不会像你一般，只敢躲在黑暗里指使旁人！父亲即便是过世了，魂魄也如同猛虎，背生双翼，遍体火焰，即便在夜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才不是你这样子只闻其声不见其体的小鬼，你若真是父亲，便自己出来亲自清理门户，何须躲躲藏藏？”
温玉的娇叱在夜幕中传出很远，荡出回声，阴骁也将剑尖指着前方，大喝道：“何人如此大胆，敢冒渎宗主之声，矫下号令？还不速速现身？”
李端亦转过身，对着虎贲营的修士大声道：“诸位兄弟，三小姐说的有道理，宗主的性子，若看不惯，早就出来自己动手了，何必这样花费口舌？他哪里是那么多废话的人？”
那几百修士豁然开朗，纷纷议论道：“是呀，宗主哪里那么多话？”
“宗主一直都是能上手绝不废话的，哪里会这样叽叽歪歪的？”
“哪个乌龟王八蛋，敢这样吓唬老子？老子差点儿吓出尿来。”
“我还真怕投降了，宗主把我拉进地火殿里。”
夜风呼呼吹着，温玉冻得簌簌发动，仍旧大声道：“诸位，不必怕，投降是我的主意，所有后果，由我一人一力承担！”她平素话不多，陡然说了许多话，嗓子都说哑了，很是可怜，有几个领头的修士上了岸，将她扶起：“小姐言重了，我等愿听从公子和小姐的号令。”
温玉起身，从随身背囊中取出一方手掌大小的金印，金印上站立着一只振翅欲飞的三足金乌，在黑夜中熠熠生辉，发出淡金色的光芒，温玉将金印高高举起，肃然道：“温氏宗主金印在此！温家修士从宗主令，投降！”
楼上金光瑶揪住了蓝涣的袖子，激动地道：“温家家主的金印，我说怎么当年翻遍了不夜天也没找着，原来是被小公主带走了！那可是个大宝贝。”他眼里闪着光，分明是见了珍宝的激动之情，江澄冷哼一声，暗自腹诽了一句：“小家子气。”
蓝涣却蹙眉问道：“你以前叫她小公主？”
金光瑶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捂住了嘴，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大家都这么叫，哈哈哈哈，她两个哥哥也是这么叫她的，亲切，那我以后叫你大少爷，你看行吗？”
蓝涣的脸色好了一些，说道：“随你喜欢。”
金光瑶扁扁嘴，心想，这大少爷还真爱吃醋，我还没吃你的醋呢。
温玉祭出了温家的宗主大印，船上的修士重于动了，自己排成了一队，一个个地举手上了岸，江柏舟大松了口气，忽然听得旁边砰的一声，转头一看，唐金水从码头侧面爬上来，浑身湿漉漉的，他那只奇特的鱼手托着一片渔网，对江柏舟道：“方才去水下，抓了几条放冷箭的鱼，都在网里了。”
难怪方才只上来一根冷箭，原来其他人都被唐金水抓了，那些人再会水，在水下也比不得半人半鲛，生着腮和蹼的唐金水，江柏舟派人过去，帮唐金水把网拖上来，网里果真有好几个穿着鲨皮水靠的黑衣人，江柏舟道谢一声，唐金水却道：“这还不是全部，下面沉着很多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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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战歌声忽然没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尖锐的笛声，所有人心里都是一凛，江澄暗道不好，对方有鬼修。
码头边儿上的水像是煮沸了一样滚滚冒泡，阴骁也发现了不对，水面阴气和尸气扑面而来，他连忙道：“他们有鬼修来了，大家快上岸！”
只听得后面一阵叫嚣，水面上伸出无数惨白的手掌，捉住船边人的手，要把人拖下去，船上的修士时隔多年依然训练有素，并未过于惊慌，当机立断，又拿起匕首和短刀，运起灵力横切下去，斩断鬼手，可惜他们手里没有像样的兵器，作战起来难免十分吃力，只听得有人叫道：“怎么又是鬼？是魏婴吗？”
江澄在上面下令道：“动吧。”金凌也道：“去增援。”
后面的江家和金家修士也得了宗主的命令，列队过来，跳上船只增援，把被鬼手脱下去的温家修士拉上来，江金温三家的修士顿时和水鬼战成一片。
温玉眼看又起了乱子，急忙问温昼：“行云哥哥，怎么办？”
温昼眼看着有穿着白衣的修士已经被脱入水中，对温玉道：“把赤阳印给我。”
温玉便把赤阳印给了温昼，温昼将温氏宗主印捧在手掌上，腰间仙剑出鞘，割破自己的手指，滴了几滴自己的血到金乌上，全神贯注地催动灵力，血液顺着金乌的纹路流下，缓缓流入金印四面的刻好符咒缝隙中，金印瞬间发出耀眼的金光，缓缓飞上半空，从金印上飞出一只赤光闪闪的三足金乌，好似神兽，在空中盘旋飞舞，将夜空照彻得亮如白昼。
下面的人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被拖入水中的修士顿时感到抓着自己的水鬼松了手，慌忙爬上了岸，赤光所照耀之处，水鬼纷纷沉底，饶是笛声再起，也无法再操控这些水鬼。
金凌在上面瞧着天空中那威风凛凛的三足金乌，不禁赞叹道：“好利害的法器，那三足金乌是什么？”
金光瑶道：“那是，温昴留下来的宝贝自然不同凡响，什么阴气被那赤光一照，都得散了，鬼修的克星可算给我们找到了，那三足金乌，可能是上古某只神兽的魂灵，可惜，用法只有历代家主知道，温若寒居然教给自己侄子了，看起来只有温家人能用，要他们家人的血作为媒介才成。”
江澄冷笑道：“傻眼了吧？想了几十年，结果那东西认主，在你手里就是一块废铜。”
金光瑶道：“没傻眼，我在想，这东西能扛住阴虎符吗？”
金光瑶这么一说，江澄也想起来了，拊掌恍然道：“对呀，阴虎符，有办法了。”
金光瑶笑道：“江宗主，你这联姻，真没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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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玉的脸色很苍白，比起二十年前，消瘦许多，形容颇为憔悴，满目风霜，她摇首说道：“不是训示，我没有资格训示任何人，我只是想把一些旧事和大家说清楚，效忠温氏的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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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破坏更难的，是废墟中的重建。
温玉咬咬嘴唇，尽量放大声音，娓娓地说道：“诸位父老兄弟，我确实是温玉，我没有死，这么多年，我都在躲着……逃避一切，是我太懦弱了，我对不起大家，但，请千万不要听信小人的挑拨，我父亲，他……他确实已经归寂多年了，魂魄被炎阳镜子和伏魔金印镇压在金棺之中，这是我亲眼所见，是温氏的几位族老联手封印的他，所以，他不可能在这里和大家说话的……父亲他，确实是穷奇托生而来，我的祖母当年，怨恨祖父，所以……所以……就把腹中的孩子肉身献舍给封印在飞金铜炉中的穷奇魂魄……我父亲才会变成那样……这一切都是我父亲，亲口和我说的，作为女儿，我是不会污蔑自己的父亲的……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至于方才那个声音说，行云哥哥没有资格让大家投降……我想说的是，行云哥哥绝对是有资格的，父亲将他们一众都削除宗籍，是因为流云哥哥谋刺一案……”
说到这里，温玉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泪珠滚滚而下，一滴滴落在地上，她揩了揩眼泪，哽咽着说：“流云哥哥……就是温易，温易当年之所以会冒着天大的风险去行刺我父亲，不是因为他野心勃勃图谋宗主的位置，也不是因为怨恨而生出僭越之心，而是因为他发现了父亲魂魄的秘密，那样做，是为了保护温家，我想……我想……我想……”她连续说了三个“我想”，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大声道：“作为父亲的女儿，温氏最后的守门人，我有责任站出来，为温易洗刷污名，为温暮叔父，温暧等几家平反，他们没有背叛家族，相反，他们是岐山温氏最后的良心和希望，诸位，温家不是我父亲一个人的温家，是我们大家的温家，父亲当年发动战争，致使生灵涂炭，是错的，他并不在乎家族的存亡，大家没有必要，再去效忠一个心里根本没有家族的人。”
温玉的话字字句句地回荡在空阔的黑夜中，也传进楼上每个人的耳朵，对于这些隐秘的真相，金凌震惊不已，他无法想象，到底是怎样刻骨的恨意，让一个母亲把自己的孩子献舍给凶兽。
蓝涣垂下眼睫，缄默不言，金凌忍不住问：“温若寒，他究竟算是人，还是凶兽？”
江澄依然是冷酷的神情，眼睛留出空隙来，瞥了金凌一眼，答道：“这并不重要。”
金光瑶从蓝涣背后晃出来，微微摇头道：“这个问题，不要说是你我，他自己都未必清楚，感情是人类的本能，我想，人类的肉身对穷奇的魂魄是有影响的，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不把温暮那些近亲都杀死，而仅仅是选择流放呢？即便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认，但他对自己的亲人，还是有残存的，属于人类的感情的。”说完这些，金光瑶又在心里默默地想：如果不是一个人，又为什么会爱蓝玉呢？但若是一个人，又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子女无半分舐犊之情呢？太矛盾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无法回答“我是谁”更让人困扰了。
下面的温昼也错愕不已，想起自己因谋刺温若寒而牵连几十名温氏亲眷的弟弟，从前他不是没有怨恨过那位性烈如火的弟弟，怨恨他为何要做那样胆大妄为的事情，以致于害了全家被放逐，到今日温玉道出真相，他才知原来弟弟内心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温昼实在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不管是流云还是看着他长大的伯父温若寒，对他都多有隐瞒，他们都有自己的理由，都对自己无情又留情，温若寒驱逐他却不杀他，温易宁愿被他和族人怨恨，也不肯告诉他真相，选择背负骂名，孤身对付温若寒，是怕他也被温若寒杀了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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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下面的温玉颤抖着继续道：“我知道，身为温若寒的女儿，我没有资格再命令大家，但是，我真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家再像当年一样走入歧途。”
温玉和温昼一样跪下，顿首拜伏，哭着道：“这么多年来，让诸位兄弟成为无主孤子，是温氏之过，是我父亲之过，现在还有机会拨乱反正，求大家……求大家听从行云哥哥的决定，放下仇恨，重新做人。”
没有什么比温若寒的女儿亲自出来劝降和否定自己的父亲更诛心了，江澄清楚地瞧见下面那些人脸上的战意都消除了大半，有些当场捂脸痛哭起来，显然还不能接受温玉所说的事实，也是，谁能接受自己效忠的家主，居然是温氏的宿敌托生而来，人最怕的，就是信仰破灭，温玉亲自出来，亲手把温家修士心中温若寒的神像推倒了。
远处温若寒阴森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伴随着《无衣》的歌声和铛铛的编钟之声，十分骇人：“温玉，你这不忠不孝的女儿，贪生怕死的东西，和温昼一样，该诛！”
也许是因为是温若寒的女儿，温玉不像温昼那样无言以对，反而气壮胆粗地对着前方喊话道：“哪里来的小鬼？胆敢冒充我父亲，我父亲生前威风八面，要杀谁，向来都是亲自动手，他无畏无惧，身先士卒，在战场一贯独来独往，才不会像你一般，只敢躲在黑暗里指使旁人！父亲即便是过世了，魂魄也如同猛虎，背生双翼，遍体火焰，即便在夜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才不是你这样子只闻其声不见其体的小鬼，你若真是父亲，便自己出来亲自清理门户，何须躲躲藏藏？”
温玉的娇叱在夜幕中传出很远，荡出回声，阴骁也将剑尖指着前方，大喝道：“何人如此大胆，敢冒渎宗主之声，矫下号令？还不速速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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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一直都是能上手绝不废话的，哪里会这样叽叽歪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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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玉起身，从随身背囊中取出一方手掌大小的金印，金印上站立着一只振翅欲飞的三足金乌，在黑夜中熠熠生辉，发出淡金色的光芒，温玉将金印高高举起，肃然道：“温氏宗主金印在此！温家修士从宗主令，投降！”
楼上金光瑶揪住了蓝涣的袖子，激动地道：“温家家主的金印，我说怎么当年翻遍了不夜天也没找着，原来是被小公主带走了！那可是个大宝贝。”他眼里闪着光，分明是见了珍宝的激动之情，江澄冷哼一声，暗自腹诽了一句：“小家子气。”
蓝涣却蹙眉问道：“你以前叫她小公主？”
金光瑶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捂住了嘴，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大家都这么叫，哈哈哈哈，她两个哥哥也是这么叫她的，亲切，那我以后叫你大少爷，你看行吗？”
蓝涣的脸色好了一些，说道：“随你喜欢。”
金光瑶扁扁嘴，心想，这大少爷还真爱吃醋，我还没吃你的醋呢。
温玉祭出了温家的宗主大印，船上的修士重于动了，自己排成了一队，一个个地举手上了岸，江柏舟大松了口气，忽然听得旁边砰的一声，转头一看，唐金水从码头侧面爬上来，浑身湿漉漉的，他那只奇特的鱼手托着一片渔网，对江柏舟道：“方才去水下，抓了几条放冷箭的鱼，都在网里了。”
难怪方才只上来一根冷箭，原来其他人都被唐金水抓了，那些人再会水，在水下也比不得半人半鲛，生着腮和蹼的唐金水，江柏舟派人过去，帮唐金水把网拖上来，网里果真有好几个穿着鲨皮水靠的黑衣人，江柏舟道谢一声，唐金水却道：“这还不是全部，下面沉着很多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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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边儿上的水像是煮沸了一样滚滚冒泡，阴骁也发现了不对，水面阴气和尸气扑面而来，他连忙道：“他们有鬼修来了，大家快上岸！”
只听得后面一阵叫嚣，水面上伸出无数惨白的手掌，捉住船边人的手，要把人拖下去，船上的修士时隔多年依然训练有素，并未过于惊慌，当机立断，又拿起匕首和短刀，运起灵力横切下去，斩断鬼手，可惜他们手里没有像样的兵器，作战起来难免十分吃力，只听得有人叫道：“怎么又是鬼？是魏婴吗？”
江澄在上面下令道：“动吧。”金凌也道：“去增援。”
后面的江家和金家修士也得了宗主的命令，列队过来，跳上船只增援，把被鬼手脱下去的温家修士拉上来，江金温三家的修士顿时和水鬼战成一片。
温玉眼看又起了乱子，急忙问温昼：“行云哥哥，怎么办？”
温昼眼看着有穿着白衣的修士已经被脱入水中，对温玉道：“把赤阳印给我。”
温玉便把赤阳印给了温昼，温昼将温氏宗主印捧在手掌上，腰间仙剑出鞘，割破自己的手指，滴了几滴自己的血到金乌上，全神贯注地催动灵力，血液顺着金乌的纹路流下，缓缓流入金印四面的刻好符咒缝隙中，金印瞬间发出耀眼的金光，缓缓飞上半空，从金印上飞出一只赤光闪闪的三足金乌，好似神兽，在空中盘旋飞舞，将夜空照彻得亮如白昼。
下面的人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被拖入水中的修士顿时感到抓着自己的水鬼松了手，慌忙爬上了岸，赤光所照耀之处，水鬼纷纷沉底，饶是笛声再起，也无法再操控这些水鬼。
金凌在上面瞧着天空中那威风凛凛的三足金乌，不禁赞叹道：“好利害的法器，那三足金乌是什么？”
金光瑶道：“那是，温昴留下来的宝贝自然不同凡响，什么阴气被那赤光一照，都得散了，鬼修的克星可算给我们找到了，那三足金乌，可能是上古某只神兽的魂灵，可惜，用法只有历代家主知道，温若寒居然教给自己侄子了，看起来只有温家人能用，要他们家人的血作为媒介才成。”
江澄冷笑道：“傻眼了吧？想了几十年，结果那东西认主，在你手里就是一块废铜。”
金光瑶道：“没傻眼，我在想，这东西能扛住阴虎符吗？”
金光瑶这么一说，江澄也想起来了，拊掌恍然道：“对呀，阴虎符，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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